张家院子灯火通明,虽然挤满了人却无人敢出声。
只因有好些官兵一脸肃然,怀中抱着寒光闪闪的大刀。
朱小五被安顿在最好的房间中生产,村中有过接生经验的妇人都被请了过来。
村中无医工,只有两个平日零碎贩卖些草药的男子也被请到了张家。
为了以防万一,魏祈还着人骑快马到最近的五台县请医工。毕竟是自己嫡亲的表妹,虽然犯了大错,可此时性命攸关,他不得不先救人。
所有的一切都安顿好后,他疲倦地吐了一口浊气,坐在椅子上吃了一口茶。啊呸,茶水都冷透了!
冰冷的茶水让他疲累的神智清醒了半分,才想起赵锦衣……与宋景行的踪影。
满屋子的人,却没有赵锦衣与宋景行。
魏祈忍不住看向大福。
大福过来,禀告魏祈:“方才四姑娘为了救人,手肘脱臼,疼痛难忍,村中也没有医工,宋指挥使正打算替四姑娘正骨。”
魏祈蹙眉:“胡闹,宋指挥使是工匠出身,哪里省得正骨?你与二福不是略懂一些,速速去将二人带过来,我顺道有话问宋指挥使。”其实他更想知晓的是,这宋景行是怎么将乔装打扮过后的赵锦衣认出来的,明明素衣将赵锦衣打扮得很丑。像朱小五就没将他认出来。朱小五可是他嫡亲的表妹,朱小五十岁之前,可是常到东宫玩耍的。可明明宋景行与赵锦衣,才在一起没多久吧,而且又常常聚少离多的……
大福有些犹豫:“宋指挥使方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呢。似是在责怪我们没有保护好四姑娘。”
他堂堂一个太子,为了社稷,便是连自己都牺牲得,何况区区一个赵锦衣!魏祈一个激动,差些就脱口而出。
可到底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赵锦衣无辜,这回他让杨家人与赵锦衣陷于危险之中,倒是自己失策,未曾预料到小小的张家屯中竟然危机四伏。
自己曾经在赵锦衣面前夸下的海口,在今夜被戳破得体无完肤。
魏祈禁不住有些脸红。
“罢了,待会再让他们过来。”魏祈也确实累了。
大福垂头,小心翼翼问道:“表姑娘那厢,可如何处置?”这简直就是一桩皇室丑闻,若是事情传了出去,皇后的脸面将无存。天家本来就厌烦皇后,若是借着此事发作,将是朝野震荡。
魏祈的脸冷如冰窖:“不管那人是谁,她都得下嫁,才能保全所有人的脸面。”他顿了一下,眼皮微敛,“都是我这个表兄没有管教好她,也是我这个表兄没有照料好她。”
可哪里能怪太子?表姑娘十岁之前,是常到东宫玩耍,可十岁之后便很少进宫,去岁春,国舅爷为了减少天家猜疑,不得不让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常住五台山礼佛。那哪能想到,在五台山那等清静之地,竟还有这等丑事发生呢?倘若不是他们今夜恰好借宿张家屯,又恰好住在张家对面,表姑娘恐怕早就成了刀下的一寸魂魄。
大福自是要宽慰太子:“七爷不可能万事俱到。”尤其在天家不喜,处处制衡殿下的情况下。
魏祈轻轻抚着额,还是道:“去将宋指挥使请来。”
赵锦衣与宋景行正坐在马车中。
赵锦衣唇色发白,细小的汗珠流在黑黑的脸上。
宋景行拿着她的手,一直在问她:“疼不疼?”
这回在他面前,赵锦衣没有再伪装:“疼。”
宋景行声音沉沉:“下次可莫要再冒着危险,去做这样让人担忧的事。”
赵锦衣辩道:“若是你,也定会……哎!”
却见宋景行手一掰,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好了。”
赵锦衣动了动手臂,还果真是好了。她惊喜地抬头,正想说话,却被宋景行一把揽入怀中,下巴摩挲在她的头上,一声叹息逸出:“锦衣。”
赵锦衣乖乖地,一动不敢动,听着他如雷的心跳,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感受到炙热的气息,像是要落在自己额上,赶紧抬手去挡:“我脸上全是颜料。”
宋景行轻轻一笑,炙热的唇落在她的手心:“锦衣,我不怕。”
赵锦衣便觉得自己的脸似被火烧一般热烈。
外面有人咳了一声:“宋指挥使,七爷要见你。”
是大福。
赵锦衣的手紧了紧宋景行的衣襟,在他耳边轻轻道:“他是太子。”
宋景行敛眼,眼中一道微光闪过:“嗯。”
赵锦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跃下马车,回头望着她,低声道:“好好休息。”
车门被轻轻关上。赵锦衣闭了闭眼睛,一颗悬得高高的心,总算落下了。她虽然大胆,为了赌赵家所有人的前途而跟着魏祈北上五台山,可心中到底忐忑。如今见到宋景行,总算有了一丝安心。
魏祈当然没有单独见宋景行。宋景行进门时,张大郎一干人正跪在地上。见宋景行进来,张大郎呸了一声:“你竟没被我的迷药迷晕!”此时的张大郎十分暴躁,他不省得魏祈到底什么人,什么来头,他埋伏在张家屯的线人,有没有及时撤出去,速往五台山报信。
宋景行没理他,只朝魏祈行礼:“属下见过七爷。”
魏祈神色淡淡:“指挥使不必多礼。”神色虽然淡淡,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的将宋景行打量了无数遍。
宋景行长得高大,相貌勉强算得上俊朗英挺……呃,如此看来,宋景行好像与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原来赵锦衣喜欢这样的。魏祈忍不住想,难道脑子好用,不比身体健壮来得重要吗?不过,宋景行的脑子,似乎也不差……
宋景行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魏祈。
魏祈虽然乔装打扮了,可一张偏女相的脸庞还是十分明显。嗯,除此之外,身子看起来还有些薄弱。果然皇家贵胄,就是缺乏锻炼。怪不得身边带了那么多侍卫,还让情势变得不妙。
二人总算相互打量完毕,魏祈尽量让自己尽显皇族的高贵大气:“指挥使请坐。”
宋景行自然毫不客气地坐下:“多谢七爷。”
魏祈冷眼看向张大郎:“张牛氏已经全招了,你还不从实招来?”
张大郎犟着脑袋:“要杀要剐随便你,可我决不会说一个字!”
魏祈语气冷冷:“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能奈何你?指挥使,你且说一说,你此前在京城郊外寺庙调查的案子,以及为何来五台山。”
宋景行望了一眼魏祈,才缓缓道:“忠王在京城以婴灵之术谋害无辜性命无数,天家大怒,令人秘密处死忠王后,又责令宋某来五台山替他修建陵墓,让他永不能投胎。”
“你们休想诓我!”张大郎忽地暴怒,厉声道,“王爷乃是真龙天子,得佛祖保佑,更有众多婴灵替他护法,怎么可能就轻易死去!”
魏祈与宋景行都冷然地看着他。
张大郎忽而张口结舌,颓然垂下头来。他竟然不打自招!可恶,定然是那张牛氏在酒菜中下了药,他才糊涂了!
一张纸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张大郎,若是你指认忠王,我便饶你张家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