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凌陷，逆着光线的眉目，阴沉如墨。
他死死盯着凌陷：“你做什么了？”
凌陷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屑。
“既然说了您不会把东西存在脑袋以外的任何地方，那父亲为什么还会怕啊？”
游仞瞳孔微缩，看着他没有说话。
“父亲也猛然惊觉，如果一个人在生物学的天赋够高，当他看过成千上万次，正确材料加上错误方法做出的失败案例，再让他看到错误材料加正确方法的失败案例，两面一对比，总该会有一些收获的，是不是？”
游仞墨一样的脸色，瞬间煞白！
凌陷：“巧的是，我还算，有那么一点天赋！”
游仞咬牙：“你怎么做的？”
“李奕是我的导员，他和师公对变异材料的来源一直守口如瓶，但是有一个东西，他们没有像材料那样防备的那么死。
我悄悄黑了导的电脑，把里面他留存的基因链接失败处的微观图片，都拷了下来，一张一张看过无数次。
我那时候想的是，能不能从这一张张图片中发现端倪，找到正确的材料，后来发现完全没有自己想找的信息。”
凌陷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
“你跟导不愧同出一个师门，连写工作日志的习惯都是一样的，这对你们的研究而言，是个好习惯。正常情况下，也的确不会丢失信息。”
凌陷的出现，是非正常情况。
他在殷勤地给霍箫做实验时，低剂量缓慢加入了阻断剂，剂量掌握的非常精妙，霍箫的身体一直维持在慢变异的良好状态。
他借着一次次观察记录数据的机会，在局域网中种了点东西下去。
游仞除了一台接收信息的工作电脑，还有一台几乎不联网的机子，他的工作日志就在里面。
凌陷到了过后，他那台电脑只连过一次网，就被局域网中的病毒守株待兔了！
“你拿到了我的工作日志？”游仞恶狠狠地问。
“是，而且替换了正对我电脑的监控画面，我就是在实验的间隙，把您的工作日记浏览完了，找到了很多很多我需要的图片。”
游仞拿起手边的书狠狠地朝凌陷头上砸去！
“混账东西！”
凌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挨了这一下。
那厚厚的书角在他额头砸出了血痕，随后书页翻飞。
白色的纸张落了一地，像冬日冷冽光阴里，穷途末路的一地白蝶。
游仞颤抖着手看着面前低眉垂眼的人。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会亲眼看着这孽畜死在那福利院阴暗的角落里！
凌陷是刚出生就被家里人抛弃的，听说他出生时，身上有返古现象，身后长了一根尾巴，手指细长像是动物的爪子，面容也丑陋不堪。
刚刚出生就被迷信的家人扔掉了，就包了薄薄的一层小被子，扔在大雪纷飞的山道边上。
初生的婴儿，经过这么一夜，正常会被直接冻死的。
但是这婴儿奇迹地活了下来，被山里人捡到，送进了福利院。
他的异状是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消失的，但是这些异状，让他从一开始就被人人厌恶人人可欺！
福利院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社会的最底层。
而凌陷，是底层里面的最底层。
要不是那可怕的生命力，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游仞去挑人的时候，看中的正是他这顽强的生命力。
跟着他的人，自然不能太容易死！
那福利院不太正规，凌陷在里面小小年纪就做牛做马，谁都可以使唤。
凌陷本来没有名字，里面所有人都用那边的方言喊他，听到的声音就是凌陷两个字。
在方言的意思里，凌陷这音调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毕竟福利院里，的确没人把他当成正常的人。
游仞为他保留了这个名字，为的是让他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救他的恩情。
那时候游仞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他亲手救下来的孩子，最后会成为他人生最大的意外！
当然，他人生的意外不仅于此。
另外一个他亲手赋予了生命的孩子， 更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两条生命，是他给自己挖的一个深深的遍布尖刀的陷阱，等待自己多年后正面一脚踏入！
“畜牲，滚出去！”游仞嘶吼。
凌陷额角的血，弯弯曲曲流到眼角，他抬头看着游仞，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我既然独自一人前来，就是瞒下了所有人这件事，连悠悠都不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知道你没用了，总会有办法让你意外死去。父亲，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游仞垂着脑袋，疯疯癫癫的笑，他斜着目光，猩红着眼睛看向凌陷。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放我一条生路？”
凌陷在满地破碎的书页里，慢慢地跪到了地上。
“您是父亲，是我人生的第一任导师，救我于水火，我永远感谢您。
我的这条命，您想要，其实我应该给的。只是如今这世上，有人视我如命，我做不到伤他分毫，只能辜负父亲的期望了。
我只求您，把这些年行差踏错的路回头走过，重新站到师公的身旁，好好的活着。”
游仞猩红的眼睛闭上，觉得他可笑至极。
“说的简单，你以为这么多年山一样的人命债，说消就能消的吗？”
“只要是您主动把基因的剪编方法交出去，您就可以不死！至于那些债，父亲在专业上的才能无人能敌，自然有用武之地，用来将功赎罪！”
游仞冷冷地觑着他。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还是小时候那小小的身影，温顺听话，甚至有些胆小。
但是游仞知道，凌陷已经从那具小小的，一直困住他的躯壳里奋力爬了出来，成为这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
“到底是我小看了你！”
凌陷外在有深不可测的力量，内在有极顶聪明的脑袋，加上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心术手段样样齐全。
游仞当时没选错人，当年如果没把他送出来，此时必然会是另一番光景！
游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凌陷，你能力和心术顶尖，就没想过，自己走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