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的人居然死了七十多个,行凶者还不光有东厂和锦衣卫,现在又来了个兵仗局和司礼监,顺天府尹李宇棣是真的坐不住了,深夜就朝着寿宁侯张鹤龄府上赶去,毕竟天一亮就是朝堂上清算的时间,若是大家没有统一好战线,被人钻了空子,那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寿宁侯张鹤龄府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显得有些气愤和焦虑,为首的依旧是张延龄张鹤龄两兄弟以及大理寺卿冯乐友,小阁老李兆蕃。
“这阉贼居然私自调兵攻击官府,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冯乐友身为大理寺卿,主管的也是刑法这一块,对于这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恶劣行径自然是忍无可忍。
“本侯倒要看看这阉狗敢不敢来我的府上拿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大哥,依我看不如我们也调用府上的家兵去讨个公道!”张延龄从小就无法无天惯了,开口就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几位大人又何必如此忧虑?如今这厂卫如此胆大妄为,就连内廷的人也是不把我们外朝放在眼里,只怕现在不只是陛下娶亲的问题了。”李兆蕃一如既往的十分自信。
“那么依兆蕃的意思是……”寿宁侯张鹤龄还算有脑子,并不如其他人一般冲动。
“自古天下的权力就被分为了三份,一为皇权二位臣,第三呢,自然就是这内廷了。陛下乃是天子,皇权自然是不可动摇的,那么其余二者必然会要相争。”
“要不是宣宗下旨开办了内书堂,这内侍又如何能够手握重权呢?这朝堂诸公又如何会受其限制呢?所以,此战若是想胜,就只有讲内廷和外朝的矛盾激化起来,引起诸公的愤慨,方可力挽狂澜。”李兆蕃虽人不入仕途,但政治眼光却极其毒辣,一番话语下来更是满座皆惊。
“李公子真是神了!神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听了李兆蕃的话,冯乐友立马就激动了起来。
恩师昨夜曾修书一封于我,期间言语居然与李公子所言不谋而合,起初我还未能理解恩师深意,如今听了公子的话,实乃醍醐灌顶!
李兆蕃笑着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太祖定制,不许内侍识字,以防其干预政事,预者斩。此乃我大明祖制也,然今日内廷敢私自调兵袭击官府,明日是不是就敢打上内阁了?所以依我看啊,太祖聪慧之至,吾等后人只可望其项背,所以还是按照太祖爷的意思来,这江山才能稳定,太祖泉下有知,也必定兴慰不已。”
李兆蕃的声音戛然而止,毕竟明宣宗再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天子,再往下说就有些犯忌讳了。只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顿时就明白了李兆蕃的所图-废内书堂,恢复祖制,拔除内廷!所图之大,更是令人一惊。
可是再仔细思索一下,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凭借着这群大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听到要废除内廷加强臣权的提议,必定是纷纷响应。再者,这个提议可不是空穴来风,不信你问问满朝文武,谁没谁过阉贼的气?你再问问天下的百姓,谁没吃过刘瑾的亏?若是还不够,那不妨看看那大明之耻“土木堡之变”的始作俑者好了,要是还不够,那就再纵观历代,阉人霍乱朝纲,危害天下的事件可是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再加上有前朝的国柱刘大夏亲自摇旗,此事大有可为!
当夜,朝中大部分臣子都收到了一条密谈:“天下苦阉久矣!内廷之势日高而臣权递落,今日阉人可调兵袭衙,明日是否要攻占内阁乎?太祖有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祖制不可违也!还望助攻戮力同心,共济天下!”
收到了密信的大臣都纷纷激动的手舞足蹈,毕竟要是能在他们手上恢复了太祖定下的祖制,废除了内廷干政的权利,这势必是一件名流千古的大事!他们也将成为后人敬仰流芳百世的重臣!况且要是此事成功,以后便再无司礼监批红之说,天下之事,群臣定矣!
……
朱厚照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件事:一是迎娶刘良女,二则是亲自照顾好张伴伴,至于别的事情,在亲情和人命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暂时搁置的。
但朱厚照也不傻,毕竟厂卫火并两大衙门,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盛事”,依据那群大臣的性子,没有第一时间到午门外长跪不起要求自己惩治众人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在朱厚照看来,只要将一切指向无千堂有问题,甚至给其套上一个“涉嫌谋反”的帽子,不但可以洗清刘良身上“妖言惑国”的罪责,还能免去刘良女犯人之女的身份。再者,只要将矛头转到无千堂身上,厂卫的出动自然也是“捉拿反贼”,不光在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内,更在情理之中,而刘瑾和谷大用的行为也是为了社稷稳定的“义举”,到时候再拿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谭文国杀鸡儆猴,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让朱厚照无奈的是,没想到这群无千堂的人如此硬气,在东厂吃牢饭居然还不肯如实招来,心头对这无千堂身后的人也是更加忌惮了。
想到明天还有早朝,朱厚照就有一种后世不想上班的冲动,等着自己完成了复兴中华的大业,一定要学着历史上那个便宜表弟一般数十年不上朝,好好的做一个逍遥昏君。再想到明日早朝上群臣必定一副全家出殡的模样,朱厚照也是一脸苦色,毫无睡意可言。
……
次日,朱厚照一如既往的踩着点去上朝,可是待坐稳了以后,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群臣都闭口不言,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方向,准确地说是死死的盯着自己身旁负责主持朝议的刘瑾。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刘瑾向来让张永瞧不起的公鸭嗓响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名言官就站了出来,有些大胆的指着刘瑾怒斥道:“你这阉人,凭什么立于陛下之侧,又凭什么接受我等的跪拜之礼!”
朱厚照和刘瑾都有些懵,凭什么?凭自己是堂堂的司礼监大档,凭几百年来的制度都是由宦官主持朝议,凭咋家能够痛下决心割鸟入宫行了吧?
好在刘瑾也习惯了被这群御史言官辱骂,在刘瑾看来,这群人隔上三五天不骂一骂人,那才叫奇怪呢!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也不可能与之当堂对骂,有什么事咋们下朝以后走着瞧就是了,雇人泼粪的事情这些年来刘瑾可没少干。
朱厚照和刘瑾都一言不发,气氛就这么尴尬的安静了下来,正如大文豪所说:“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有些诡异的沉默了一会,群臣突然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陛下,天下苦阉久矣!”声音之大振聋发聩,让人心惊,就连门口的大汉将军都吓的冲了进来准备护驾。
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早有准备,可是朱厚照没想到这群人玩的这么大,既没有将矛头指向刘良女父女,也没有指责厂卫,反而直接对准了整个内廷!
要知道内廷是什么,都是由天子家奴组成!内廷又是为什么而设立的?不就是为了限制日益高涨的臣权吗?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有难的时候,这群大臣可没有多少会站在自己这边,可是这群自家的家奴,这群大部分都是被生活所迫才入宫的苦命人,绝对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的身旁!“内廷不可废!”朱厚照立马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刘瑾在一旁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偷偷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朱厚照,知道了朱厚照的意思,也才放下了心。你们要斗,那咋家就陪你们斗一斗好了!
让朱厚照比较兴慰的是,可能是因为这群大臣信不过勋贵所以没有与其通气,也可能是这群勋贵尝到了跟随自己的甜头。满朝的勋贵以英国公为首,都是坚定不移的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宣示着对朱厚照的支持和自己的立场。
更让朱厚照有些失望和沮丧的是,就连内阁三位大学士以及老臣王鳌,在自己的利益或者说自己所代表的臣权面前,也都一并同群臣跪了下去,殊不知背后还有那刘大夏的身影和影响力。
“陛下!太祖曾立下祖制: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我大明也有内臣不许读书识字的祖制,如今阉党祸国,还望陛下遵循太祖之策,以安天下!”首先站出来的依旧是大理寺卿冯乐友,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借刘大夏的势在朝中形成自己的力量。
“陛下,自古以来阉人祸国之事可谓是数不胜数!昔日东汉张让教汉灵帝称其为父,宋有阉人童贯独揽朝廷军政大权,唐有高力士怂恿君主养虎为患酿成安史之乱,我大明亦有王振魅惑上皇出征,更是造成了差点亡国灭种的土木堡之变!阉党之害,还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气的说不出话,很想告诉他你是不知道历史上的“九千岁”有多厉害,刘瑾也还算硬气,并没有吓得战战兢兢,反倒是在心里记下了这群人的名字,打算回去以后好好操作操作,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还请陛下恢复祖制,遵循太祖之法,以安天下!切莫酿成阉党祸国的惨剧!”群臣又是一次拜倒和恐吓。
“那么依你们看,朕要怎样才算是恢复祖制,怎样才能够避免阉党祸国的惨剧呢?”朱厚照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还请陛下废除内廷十二监,取消司礼监朱批参与政事之权,取消内书堂,方可永绝后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