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了一切,朱厚照就带着刘瑾和朱宸濠先行离开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主仆二人要亲自去拿朱宸濠上交的“罪证”,作为未来的政治筹码。
对此,包括王守仁在内的文官集团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感觉被人锁住了命运的喉咙,成了天子占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归根结底,这都是那些想要投机取巧的人的过失,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朱厚照都已经够宽容,够仁慈了。
既然是自己做的,那就自作自受,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大人,已经统计过了,这群败军一共有十六万四千余人,共有八个阵队,两万人左右为一个阵队,其中每个阵队又分为十小队,共计两千人一伍。”
受了王守仁的吩咐,当即就有人去统计这群败军的构成规模,因为朱厚照已经下令免除了他们的罪名,那么再称为乱军就有些不恰当了。
“你们八十人去,每十人负责一伍的统计,过去之后告诉他们,必须实话实说,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宽恕他们的死罪,就让他们不必担忧,更用不着谎报瞒报,所有隐瞒者,一切后果由他们自己负责!”
“你们八十人统计好结果后,十人为一组,分别报给这八位大人,让他们进行最后的统计审核,做完一切之后再上报于我,可明白了?”
说着王守仁就伸手随意指派了八个文官,在他看来,官与吏,将与卒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为国办公为国效力罢了,至于这群人愿不愿意,会不会对自己有怨气,那向来都不是王守仁应该考虑的东西。
老子连刘瑾都敢得罪,你们,算什么东西?
朱厚照带着人可并不是真的去找什么罪证了,而是进了城,来到了当地锦衣卫的一个秘密驻所,才进去就已经看到满满一桌的佳肴备好,等候主人的入席。
朱宸濠一路跟着这位亲侄子,总是显得有些拘束,不知道自己一个罪人,陛下还随身带着自己干什么。
“来,宁王叔叔,入席吧,不必拘束,吃完最后这一顿,朕就让人送你上路。”
听了朱厚照的话,朱宸濠立马就不干了,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道:“陛下这是何意,小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您也答应了饶我一命,如今又何故要断我性命,天子又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不是不是,朕的意思是送你去中都守陵,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且放心吧,这一顿,就当是你我叔侄之间相聚的最后一顿了,以后呢,你就安安心心在中都陪着列祖列宗,再也不必为外头的人间琐事所烦恼了。”
听到朱厚照不杀自己,朱宸濠才站了起来入了席,却是迟迟不敢动筷子,毕竟自己造反失败的很大原因就是士卒的饭菜里被人下了药,这才让大军失去了战斗力,不然谁胜谁负可还未必呢。
朱宸濠虽然傻,但是起码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他可不敢保证朱厚照会不会故技重施,在饭菜里下药毒害自己。
看着朱宸濠迟迟不动筷子,朱厚照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也不多说,一道菜一道菜挨个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一遍,这才让大家放心下来。
确定了不是鸿门宴,想到被发配中都守陵后的生活,朱宸濠就有些失落,提起酒来一杯接一杯往下灌,期间还与朱厚照说了许多以前在南昌府的趣闻。
看着眼前这个叔叔,朱厚照有些感叹造化弄人,在历史的车轮面前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任何人也阻止不了,这就叫历史。
那么是否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呢?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努力又还有什么意义,人定胜天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想着想着,朱厚照也有些郁闷了,索性举起杯来与这位命运宿敌开怀畅饮,一直到深夜才作罢,要是自己不是身在帝王家,这朱宸濠倒不失为一个打趣的长辈,只可惜,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
次日酒醒之后,朱厚照就亲自为朱宸濠践了行,再三嘱咐沿途务必要保证好宁王殿下的人身安全,以防有人嫁祸于自己。
送走了便宜叔叔,王守仁也来到了朱厚照的帐中。
“陛下,您吩咐的事臣已经做好了。”
“这群叛军共计十四万余人,其中三十到四十的青壮共计九万余人,青壮中通水性的共有三万余人,大部分都来自上饶一府,识文断字的也有三万余人,所有人臣已经命人登记造册完毕,陛下随时可以启用。”
“剩下的五万人中,未满十七的共有三万余人,年过四十的有两万人左右,也全部登记完毕。”
果不其然,圣人办事就是让人放心啊,不但造成了自己交代的三项任务,还更加细致的统计出来青壮中的人群属性,供自己参考。
“王卿家,辛苦你了,这次平叛中,你的功劳至少可以排进前三,朕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有识之士的。”
看着阶下的王守仁,朱厚照心中有些愧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此次朱宸濠的叛乱根本就等不到自己前来平叛,而历史上如今的王守仁也不是在湖广,而是在江西。自己唯一的功绩就是把被捉住的朱宸濠放了重新抓了一次,想想的确有几分昏君作风……
是自己打乱了这一切,将王守仁擢升破格提拔为湖广布政使,是自己要提前动盐务,动了叶家的这块大蛋糕,才让叶贽狗急跳墙怂恿朱宸濠提前作乱的。
兴许是天意弄人,本该参与的王守仁依旧阴差阳错的参与了此事,自己随意调动的湖广布政使刚好与江西接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而王守仁,本该在叛乱结束后因军功受封为新建伯,而现在首功却被自己给夺了,由于大明朝“非军功,不封爵”的规矩,就算是论功行赏封爵,受封的也只会是胡彪而不是王守仁。
胡彪却是在这件事上出力不少,受封也是理所应当,可总感觉这样一来总有些亏欠王守仁,朱厚照只好考虑要如何弥补一下这位大圣人。
“陛下,国事本就为臣的分内之事,为君主分忧更是臣子之职,又何来辛苦不辛苦的说法。”
“好啦,论功行赏的事情稍后再说,先来谈一谈手头的事情吧。”
“伯安啊,依你之见,朕既然已经答应宽恕这十多万人的罪行,那么该如何处置他们呢?这可是十多万人,就这么放了容易引起骚乱,不放又徒费钱粮,朕实在是为难啊。”
王守仁思索片刻道:“陛下,依我看,不妨将这群人安排一些工作,这群人大部分本就是农民出身,干别的或许不行,但要是让他们去干农活,必定是一把好手。”
“如今土豆的种植推广已经步入正轨,此物对我大明的好处也是人尽皆知了,朝廷当下要做的就是将土豆推广出去,推广至大明全境,造福更多的人。”
“既然如此,何不把这群人调遣去负责土豆的推广种植呢?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地方上人手不足的问题,又能解决这群人的归属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王守仁的话,朱厚照立马就引起了一阵共鸣,也许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吧,当即就点了点头开了口。
“善!卿家所想与朕无二也。依朕看,那迟暮之人对国家已经没了丝毫的威胁,倒不如让其告老还乡卸甲归田,也能全个忠孝之名。”
“那不识字的青壮,约有五万余人,既然不识字,那么心思也相较而言单纯,较为好管控,那么正好可以将其输送至交趾,促进两国人民的交融和发展。”
“三万多识字的精壮,则分为两批,一批继续留在福闽地区为我大明造船,五年以后还其自由身,服役期间一切开支由朝廷承担,剩下的则到各地负责土豆的推广种植,特别是那云贵地区,那才是最适合土豆生长的土壤啊,只要土豆在那里生根发芽,当地一定会变得富庶起来,实乃我大明之福。”
“而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的少年,则全部由戚景通收编,称为北洋水师的第一批学员,这群少年人并无大奸大恶之秉性,戚景通手机本就有一群少年人,如此两批同龄人互相竞争协作,加上少年人的可塑性比较高,必定能为我大明筹建出一支真正的水上精锐力量!”
听了朱厚照的话,王守仁对这位少年天子更加敬佩了,没想到陛下想的居然比自己还多,真正的做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愧是圣天子啊。
“陛下圣明!”
王守仁由衷的恭维了一句,继续开口道:“只是陛下,推广土豆和造船都好说,要是让这群人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恐怕他们不会愿意啊。”
“伯安放心即可,朕会答应他们,凡是到交趾发展的一律赏赐良田百亩,并可携带家人一同前往,沿途费用朕一律承担,并且提供农具。”
“这群人本就是代罪之人,朕的条件够优渥了,况且朕可以保证,他们到那边的生活,绝对会比以往好上许多,若是还不愿意,那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想到后世东南亚的肥沃和雨水充沛,简直就是农作物的天堂,加上其大部分都是平原,朱厚照可以保证这群人绝对可以在那里好好的活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