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精钢冶炼法上交朝廷,李家煅造作坊就被官兵全盘接管。
作坊那些工匠也一分为二,一部分去了京城匠作监,余下那些被安置到泉州城外,仿照李家作坊重建一座新的。
一是保护技术,二是保护李墨爷俩的安全。
这么一来,李宅隔壁的作坊就闲着了。
等李墨做好预案,准备点火开炉时,才发现没人可用。
老规矩,摇铃喊陈庆。
陈庆一听李墨说,打算搞个新东西,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匆匆出去拉队伍。
半天功夫,忽啦啦带回百来号。光从模样看就知道,都是打惯了铁的熟手。
再看这帮人,行止有度,号令分明。不用问,是军中工匠。可见这货是一直准备着,就等着李墨开张呢。
就算大宋军制潦草,那也比平常百姓规矩的多。这帮人入进门,到安置行李,规整环境,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人手安顿好,陈庆才过来问李墨细节。
李墨递给他一份采购清单,一一向他解说明白。
陈庆听着听着有些犯迷糊:“你说是打算做一辆四轮马车?”
“图纸都给你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图纸是很漂亮,要真能做出来也肯定比两轮的好。只是有点不明白,你这材料里面,这几种砂料、石料都能理解,可你要猛火油做甚?是给车前面这个灯柱里添么?这玩意可不划算,烟大还臭,稍不留神就会爆燃。”
李墨无奈:“和你这种技术小白说不清,总之不是点灯用。”
“说说呗,就算听不懂,至少也能长长见识……呃,别瞪眼啊,我说实话,这东西算是军中重器,你要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小弟这张脸实在是蹭不来啊。”
“那我简单解释一下,我打算造马车,但是有几个零件用手工做不了,所以得先做个工具。而要做这个工具,就需要猛火油,明白没?”
“焦炭火力还不行?哥呀,那猛火油就更不中用啦。那玩意也就是起火时热闹些,真烧起来,根本比不上焦炭。这都是军中工匠试验过了的!”
“你懂个屁!猛火油火力不足,是因为没有精炼提纯。想想石炭和焦炭!”
陈庆两眼瞪圆:“哥,你真能提纯猛火油?”
“想想焦炭!”
“明白了,哥你等着,我这就去采买。这些东西最多七天、不!五天,五天我给你备齐。”
陈庆匆匆去采购,李墨则指挥新来的军匠,扩建厂房,修整地平,重新搭建了几座大小不等的窑口。
同时生起煅造炉,在军匠中挑选几个好手,打造了一批用以生产土炼油的蒸馏设备。
几天后,陈庆谨慎的押解一批猛火油归来。完全没有交接的意思,连人带货一起入库,全程由他自己带的人手看管。
李墨又带着他一同去了趟陈家船坞,再度踏上闲置的武德号游艇。
拎着一柄艾德曼合金匕首,在甲板上一通切割,前后掏出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密封铁箱。
为了糊弄人,他连续好几天夜里加班,才翻腾出合适的东西。打包装箱后,特意到游艇上来过明路。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甲板下是什么样,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陈庆在旁边看的直抽抽,几次恨不得合身扑上保护游艇,嘴里不停的喊着手下留情。
等到李墨取完“宝箱”,游艇的甲板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
陈庆欲哭无泪:“哥你好狠的心呐,多好的宝贝啊,就这么毁了!”
“这玩意算个屁的宝贝,也就你这种土鳖瞧着好。等着吧,等到技术提升,别说修复甲板,就连整船都要多少有多少!”
“你说真的?”
“煮的!如果没有技术支撑,这东西也只能当个西洋景。你能保留多久?十年,百年,三百年?可是除了看景,还有什么用?你得长进,得学会打造它的技术!”
“打造这等神物?想都不敢想啊……”
“你跟着我混了这么久,就这点见识?格局,打开点!”
陈庆的表情变幻不定,时而兴奋,时而怀疑。但事已至此,他除了相信李墨,没有第二个选项。
一行人押运宝箱返回作坊,陈庆这次说啥也不走了,全程跟在李墨身边,他要见证奇迹。
小号转炉窑口已经烘干,点火启用。
李墨亲自动手,把那堆砂石料配比、精选一番,试验性的吹出一炉颜色斑驳的玻璃瓶。
陈庆亲眼见证这批玻璃瓶的产生,整个人激动到发抖。耐着性子等到瓶子温度降下来,捧在手里像抱着儿子一样,爱的不行。
发了!
这是陈庆第一个念头,然后就抱着那只玻璃瓶,沉浸在财源滚滚的幻想之中。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这批玻璃瓶已经被拿去炼油作坊,被当做容器使用了。
这太也糟践了!
就这样的琉璃瓶,随便一只拿去汴梁,十贯都打不住!现在拿来装猛火油?
嗯?这琉璃瓶是自家烧的,材料就是砂子和石粉!
那没事了,还是油要紧。
这可不是普通的猛火油,是精炼过了的!瓷瓶哪里配得上?就得用琉璃瓶。
接下来的日子,陈庆跟在李墨身边,从一日三惊,到逐渐麻木。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许多原本印象中价值连城的宝物,现在再看,已经无法直视。
原来售价那么高的东西,原料那么贱,技术还那么简单!
一想到这么多年花出去的那些钱,心就痛的无法呼吸。
啧,李兄说的对,这么痛的领悟,不能光让我自己体会,得分享出去啊。
现在咱傍上了李兄,这个赚大钱的机会它不就来了嘛。
第一批猛火油精练还没结束,城外某处就开始兴建全新的玻璃作坊。同时,原料也已经同步采购,就等着李宅作坊里,这些工匠把手艺练熟一些,就专心去城外烧玻璃。
陈庆已经卯足了劲,他要让第一批玻璃在新年之前正式上市。
采买材料花了不少钱,游艇被拆也确实让人心疼。但这些全都无所谓,只要烧出一炉好玻璃,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小意思!
难怪李兄毫不在乎的拆了船,也丝毫不介意技术外流。现在我陈某人,也一样无所谓。
好家伙,感觉自己心胸开阔了好多倍。
这个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