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配姓赵?!”
这句话,如同一柄尖刀,狠狠刺进元昊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那块禁忌。
他承祖辈伟业,短短几年,整合党项八大族,在辽、宋两个大国之间纵横捭阖,移风易俗,称帝建制。图的是什么?
骨子里,就是那个不甘屈居人下的桀骜!
在他心里,赵宋官家赐姓,李唐天子赐姓,那都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一种屈辱!
在他建制称帝之后,第一时间就抛弃了唐、宋赐姓,给自己挑了个党项风格的嵬名氏。
现在,为了心底那一线生机,他已经愿意放下身段,接上赵宋官家赐姓来护身了。可是竟然被人鄙夷不配?!
这和他自己看不上赐姓,完全是两个概念。
听到这样的嘲讽,元昊再也不掩饰,跳将起来,梗着脖子,涨红了脸怒吼。
“我纵然再落魄,也是一国帝王!褒贬臧否,自有赵宋官家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赘婿多嘴!”
李墨一脸嫌弃:“我以为做到这样高位,至少也有胆一死。岂料当此际来时,你的表现,却更像是一只无胆鼠辈。
你是自己既不舍得死,也对自己下不得狠手。现在是想用这种拙劣的把戏来激怒我,借我的手死个利索?
又或者,试探一下我的态度。如果我不想、不愿杀你,又可以借此苟活一段时间。
只要混到汴梁城,见了赵官家,送上几句软话,指不定还能捞个违命侯之类的爵位,从此做个之富家翁,逍遥渡日,鬼混到老死?”
元昊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变幻数次,眼中怒火甚炽,却在对上李墨那平淡而冷漠的眼神之后,变得有些底气不足,对视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退后几步,瘫倒在地,垂头丧气。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成王败寇而已。既已落入你手,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只是提醒一句,帝王自有死法,岂由臣子自专!”
李墨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给头上扣顶冕冠,屁股下放张龙椅,就能当皇帝?这时候,知道借势了?
你对那八千平民举屠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种行为是不是一国帝王应该做的?!
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还没悔悟吗?”
元昊怒道:“都是乱臣贼子!合起伙来欺瞒朕,那群和尚信誓旦旦,说借了国运定能镇压宋国真仙。转眼事败,又让朕以八千生人祭祀上苍,以求存续国运……朕信了他们的话,运也借了,人也杀了,可是到头来,一切罪过,倒成朕一个人的恶行……”
李墨摇了摇头,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找借口。就这担当,也好意思做皇帝?
突然就失去了继续搭理他的兴趣,招了招手,狄青上前。
李墨递给他一只项圈,意兴阑珊的离开。原本挺奢华的大殿,被元昊耍酒疯,到处泼洒了酒水,甚至还有疑似随地大小便的迹象。再呆下去,光是这个气味,就让人受不了。
咔嚓一声,狄青将项圈套上元昊脖子。
元昊早知道李墨用这一招管理俘虏,想不到,自己堂堂一国帝王,竟然和那些寻常士兵一个待遇,这怎么行?
“李靖海!你若有担当,便将朕杀了,何须用此物来羞辱朕?!”
李墨好笑的看过去:“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羞辱你?你也配?!”
元昊气的又要跳脚,项圈发出一道道细小电光,电的他直接倒地,两眼翻白,四肢僵直,嘴里白沫乱溅,浑身抖动抽搐,再没半点嚣张气焰。
“你好生体会吧,这项圈,就是专为你这种举止不端的人设计的。”
李墨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补充道:“原本以你现在的身份,就算被俘,至少也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真有做个富家翁的机会。可是你自己,用那八千人祀,亲手断送了自己那一线生机!
不要以为我没杀你,你就有机会去汴梁和赵官家谈条件。我留你一命,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资源。
按我平常习惯,你这样的体格,无论是送去开矿还是修路,都能算个劳力。
可你屠杀百姓的恶行,实在不配再浪费粮食。
你会被送去汴梁,但不是去面圣。而是活着抵达医学院,为许院长和他的学生们,做最后一点贡献!
努力的活着,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吧。
你最终的结局,将会以大体老师的身份,成为华夏医学史上的着名案例,永载史册。”
元昊听到这番话,本能的感觉不太妙,想问一声,大体老师是什么身份,可惜电击效果还没消散,根本没有力气开口。
李墨走出大殿,远远听到一阵压抑的痛哭声。
喊几个士兵过去察看,要是有人借机做乱,一律从严处置。总不能人家党项人手里没乱,咱们接手反而闹出事,说不过去嘛。
没一会功夫,几个士兵匆匆来报。
“禀大帅!是伪夏谟宁令野利仁荣,于偏殿自尽殉国。方才是他的家人和几个伪夏官员,在哭灵。”
“野利仁荣?这名有点熟啊……”
“大帅,之前俘获的天都左右天王,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都是他们同族兄弟。这位野利仁荣,是伪夏重臣,主管文教。传言他通晓世间所有文字,还仿汉字创建了夏文。是伪夏太学祭酒,学识很好,在民间官声也不错。”
李墨挺惊讶,这位就是发明西夏文字的神人?
居然殉国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是党项一族所有人的共同心愿。元昊只是他们推在明面上的领导而已,在建国的过程中,付出心血的,又岂止是元昊自己!
“真是殉国?”李墨又有点疑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又在这关头搞勾心斗角那一套吧?”
“回大帅,确系殉国无疑。据说此人早前曾力阻无昊屠杀平民,被元昊以犯上不敬的罪名,囚禁在宫中偏殿。直到我军入城,才被释放。他是在得知大军入城,西夏国灭之后,当着好多人的面,服毒自尽的。”
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本来大好的局面,就算保不住帝号,至少也能在大宋混个体面退场。可是元昊一个粗暴举措,前功尽弃不说,还要遗臭万年。
“大帅,那些降员请示,这位要如何处置?”
李墨明白了,野利仁荣不愧是政治生物,哪怕在最后关头,搭上自己的老命,也在为那些旧日同僚争取好处呢。
“难得的忠良之人,就依外藩国相例,追赠一品官仪,礼葬吧。”
李墨又看了一眼正殿中,丑态百出的元昊,淡然道:“这个大白高国,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