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延回到殷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殷都城门口的禁卫军在看到来人是礼部侍郎后,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这位刚刚受到天子垂青的青年侍郎;来到宁府门口,大红灯笼将宁府两个大字照的格外艳丽,心中有事的宁延没有回宁府而是转头去了文昭旻的偏院。
夜晚群星璀璨,吕翊尚未睡去,而是盘膝坐在屋顶上冥想打坐,宁延推门而入的瞬间,吕翊右耳微动,瞬间起身,弯弓搭箭,直指宁延;宁延看着吕翊无奈摊手,看到来者是宁延后,吕翊才收回弓箭,继续打坐。
星月深深,宁延一跃而起,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吕翊身旁,吕翊略微颔首,“宁大人,您这是。。”
还不等宁延说话,屋内的灯光接连亮起,聂红衣持剑而出,宁延无奈的摇头说道,“早知道就偷偷的翻进来了。”
“公子?”聂红衣又惊又喜,因为宁延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边了。
“没事,你去休息吧,我在上面放松放松。”宁延尬笑道。
聂红衣颔首退去,同时宁延直接躺在屋顶上,长舒一口气,“吕兄,这殷都待的如何?还习惯吧。”
“挺好的,厢儿也在跟着文姑娘学着认字,画画,比在朔州的时候要好。”吕翊也不谦虚,问什么就说什么。
宁延点了点头,“过几天跟我去北蛮,敢不敢。。”
这话说的让吕翊瞬间瞪大了眼睛,“公事?”
“不算,是一笔有可能丧命的买卖。”宁延闭着眼睛平静的说道。
沉思许久,吕翊起身跳下屋檐,转身说道,“我是你的护卫,你去哪我去哪,这种事情没必要找我商量。”
说罢吕翊就走进了房间,而宁延则依旧闭眼躺在屋顶上,这一躺便是一晚上。
。。。
第二天清晨。
宁延起了个大早,但这次他起这么早不是为了上朝,而是带着吕厢去了宁府,当得知宁延要带走吕厢的时候,文昭旻还有些不愿意,毕竟平日里一个人的她好不容易有个伴,还是这么一个可人的丫头,换谁都舍不得;然而她也知道吕厢留在这个院子里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小姑娘这么年轻,若是在宁府混出了名堂可比跟着自己强得多。
当吕厢跟着宁延走入宁府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家大业大,什么是世家豪门;当他看到宁府的假山和交错相隔的庭院时,才知道什么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宁延又带了个小姑娘回来,这对于宁府的下人来说并不算稀奇,毕竟前些年刚带回来一个,这次也无所谓。
宁延并未将吕厢带入她的院子,而是带她去见了宁老夫人,宁老夫人为人随和,看到吕厢后一直夸下丫头水灵可爱,宁延简单的行宁致说了下吕厢的身世,听到吕厢居然是河西吕家之后时,不免感慨。
而吕厢则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宁府。
午宴之时,宁致高坐首位,宁枫和宁延分坐两旁,在听到宁延说要去北蛮之时,父子二人同时放下碗筷,默不作声,而宁延则坐在宁致身边狼吞虎咽,撑的腮帮子鼓鼓的。
宁枫率先开口,沉眉道,“除了袁亥北,你还带谁去。”
宁延一把抹掉嘴边的油渍,一口咽下口中食物,嘟囔道,“我不久前刚招的护卫,吕翊;还有聂姑娘,这次去北蛮是去找寻十二国器,人太多的话目标太大,我们四个刚刚好。”
宁枫闭嘴不言,旁边的宁致喝了一大杯闷酒,随后说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等事成之后,我就来接您和娘去项州。”
这顿中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对于期间父子三人说了什么,外人不得知半点内容。
。。。
第二日早朝,宁延辞去礼部侍郎一职,由童学思接任,在朝廷上属实引起不小的波澜。
脱掉身上的赤红鹤袍后,宁延直觉浑身舒坦,这庙堂功夫还真不是自己擅长之物。随后宁延坐在殷都城墙上,仰起脖子看了很久的云卷云舒,最后大笑而去。
晚宴之时,宁延破天荒的居然带着文昭旻一同出行,少年一袭白衣,玉带腰缠,目似寒星,身材修长如玉树临风,神情高傲如一弯明月高悬九天;女子素雅长裙,头戴珠钗,肤如凝脂,体态婀娜如水中芙蓉,一颦一笑,皆是人间绝色。
黄昏之时,殷都街头逐渐热闹起来,商家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如此热闹之时,宁延却出人意料的很是沉默,一旁的文昭旻都有些意外,这和平日里的宁延完全不一样,宁延随后挑了一家偏僻酒楼,上二楼点了些糕点,再让小二去温了一壶黄酒。
文昭旻熟练的帮宁延温酒添杯,宁延默默的喝着酒水,今天的宁延格外安静,举杯走到窗前,似乎是在听着什么,文昭旻起身来到宁延身边,静静听去,果然,隐隐能听到一阵说书声。
客栈对面有一对爷孙女在街上撑着一个小帐篷,以说书为生,老人敲着竹板,虽然面黄肌瘦,但却声如洪钟,讲起故事更是娓娓道来;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弹奏着劣质琵琶,手法生涩,远不如御乐府中的那些乐师;老人故事说完一段,街边百姓纷纷鼓掌称贺,并将一枚枚铜板放入孙女面前的破碗中。
宁延一杯饮下,不知为何,目光微红,仔细听去,原来下面老人讲的是礼国公征战西羌,拿下项州的故事。
宁延也顾不上这些听的人心潮澎湃的陈年往事,沉吟道,“你会不会怪我将你留在这三尺庭院内,不得名分?”
“原先是怪,后来也不怪了,毕竟一个从滏河江畔出来的青楼女子,又有何奢望,比起其他失身的红尘女子,我已好的太多。”文昭旻朱唇微启,沉吟道。
宁延伸手慢慢谈起文昭旻的下巴,低头凑向女子,直勾勾的盯着女子,“那杨昭肆倾心于你,何必自作委屈留我身边,你也知道,你若想走,我绝不拦着。”
文昭旻目光没有躲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杨昭肆是何人?岂能和大奉礼部侍郎相比?我文昭旻贪得荣华富贵,不可吗?”
宁延九九语言塞,最后转身回到酒桌,喝下一杯黄酒后,也不管身边的文昭旻,自顾自的说道,“杨昭肆心系于你,你可以尝试接受他,跟着他,你能过安生日子,就单单在对你好这件事情上,我远不如杨昭肆。”
听着宁延的话,文昭旻不免泪如雨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到底还是得不到宁延的肯定,哪怕就一句。
宁延说罢就自顾自的从酒楼离去,在经过说书人摊位的时候,还不忘在碗中丢下一吊铜板,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三日之后,宁延突然从殷都消失,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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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都,秦府。
秦万冢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秦峰,抬着右手,一边敲打着椅子一边说道,“为何不杀宁延。”
“宁延此子有大才,若能辅佐陛下,必能使我大奉国富民强,而且天下初定,陛下需要人才。。”
还不等秦峰说完,秦万冢直接一把将手中的拐杖丢了下去,怒不可遏的吼道,“妇人之仁,宁家不亡,我秦家就永无出头之日,前前后后加起来你已经放过宁延三次了,你且记住了,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同情;若是先皇尚在,又何必需要老夫出手,老夫又何必自作多情让宁延去平牢关。”
秦峰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捡起地上的拐杖,走到秦万冢身边,拱手道,“父亲,我秦峰是秦家人,但更是大奉武将,陛下的亲舅舅,家国之间,若有取舍,儿子首选必是国之大义。”
“你。。”秦万冢一把抓住秦峰手中的拐杖,还想像之前那样拿起拐杖抽打秦峰,然而这次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未曾将秦峰手中的拐杖拿起来。
秦峰暗暗用力,牙关紧咬的说道,“父亲,别再汕州搞小动作了,吏部已经盯上汕州牧了,中府极有可能也去了汕州调查,若是被他们查出您在汕州收买朝廷官员,结党营私,暗压叛乱,后果您是知道的。”
秦万冢颤抖着手慢慢松开秦峰手中的拐杖,突然一笑,“我的好儿子啊,你和你妹妹一样倔啊。。”
听到妹妹这两个字,秦枫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猛然抬头看向秦万冢,秦万冢或许也是知道了什么,闭口一句话也不说,尴尬的咳咳两声,“汕州之事,老夫自有定夺;至于你,好好的做你的大将军就行,宁延辞官后不知所踪,想对他动手是不可能了,宁枫是朝廷尚书,也不好动;要想压住宁家,就只剩下了宁致这一条路了。。”
秦峰猛然起身,阴沉着脸说道,“父亲,别忘了,当年在项州战场上,宁老将军可是救过我性命的。”
“所以这件事不用你动手,老夫自有安排,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多管闲事就行。”秦万冢拉着脸说道。
秦峰冷冷一笑,一边摇头一边看向秦万冢,“父亲,大奉不比之前了,新任官员哪个不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早晚会自食恶果。”
秦万冢不以为然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喃喃道,“为了秦家,我秦万冢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