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春天来的晚了一些,立在山巅的元薇披着披风还感到一点冷意。
站在寒山寺的山巅,想起当初离开普陀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山上,看着山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却并没意识到自己今后的命运。
如今再一次站在山巅,元薇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她又一次来到了属于她的命运交叉口。
一念生,一念死。但这一次再也不是被命运裹挟着前进,而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碧桃拎着长鞭站在一旁,她不像元薇一般内心感慨,因为她这一路走来都是在跟着姑娘的脚步,不管前路如何,只要跟在姑娘身后往下走就是了。
生便生,死便死!
“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碧桃看了看时辰,提醒元薇该回去了,她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
元薇最后看了看山巅正慢慢盛开的几枝桃花,随即坚定的转身离开。
大都的风景固然让人留恋,但今后她会让雍州的荒凉大漠,也开满这般绚烂的花。
罗熊接到了陛下送来的密信,信中让他将元薇秘密带回大都,然后直接送回宫中。
看清信中内容的瞬间,罗熊就感觉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的狠狠抽动了两下。
他看着前来送信的禁卫,不动声色的问:“不是说要送长乐姑娘回并州参加济慈大师的冥诞法会,怎么突然又要带回大都去了?”
信里只有命令,没有说明缘由,罗熊只能设法去打听一点消息。
前来送信的禁卫笑着开口:“罗将军,陛下吩咐的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咱们照做就是了。”
来人的嘴很紧,不肯给罗熊透露分毫。
“好,辛苦兄弟了。”
罗熊惯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信件和来人的反应间,便已经窥见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这让罗熊陷入了纠结不安。
为臣子者,自然要忠于陛下。但明知这命令不同寻常,真的要将元薇亲手送回去吗?
现在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陛下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元薇回到大都之后又能否能全身而退。
曲衣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元薇身后,双手抱拳道:“姑娘,朝廷送信的禁卫刚刚下山离开了。”
偌大的寒山寺藏上几个人不被发现实在是太简单了,曲衣和风九来了这几日都不曾被人发现,曲衣为元薇盯着前院禁军的动静,时刻汇报。
元薇放下手里的佛珠和经书,轻轻叹了口气:“碧桃,去前院请罗将军来一趟吧,养病这么久还没和罗将军打过照面呢。”
碧桃不说话,直接转身便去前院寻罗熊。
可等碧桃刚刚出了院子,便碰上了独自前来的罗小将军。
“碧桃姑娘,长乐姑娘今日如何可能见客?”
罗熊感觉自打回了大都,他们之间便生分了很多,当年还在雍州时,哪里来的这么多繁文缛节。
碧桃轻轻挑了挑眉:“姑娘身子好了许多,刚刚还让我去请罗将军一见。”
罗熊听到元薇主动要见他还有些诧异,实在是这些时日以来,元薇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就连他到了寒山寺这么些时日,都没见到人一面。
“那劳烦碧桃姑娘带路了。”
罗熊跟在碧桃身后,进了院子。
这处厢房后面栽着十几棵桃树,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院子里难免落了许多的桃花瓣,随着柔和的春风在院中踱步。
绕过照壁,罗熊打眼就看到一个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正在独自下棋,风轻扬起那发丝和裙摆,轻轻的撩在了罗熊的心口。
碧桃示意罗熊过去坐,自己则招呼着两个小丫头上茶水。
罗熊在元薇的对面就坐,看了看元薇的面色,休息了这么些时日还是有些苍白。
“姑娘身子恢复的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
元薇将手中捏着的白子放下,
“好多了,倒是辛苦将军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倒是累的将军跑这一趟。”
谈话间,元薇手中的白子再次落下,她素手轻抬,示意罗熊执黑子。
罗熊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但元薇难得有兴致,他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只好顺势捏起一枚黑子落下。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下了半炷香,奈何罗熊的棋艺实在是不佳,最后无奈的被白子杀了个精光。
看在以往的情谊上,罗熊决定实话实说,他想着不管什么事情,最起码也得让元薇回了大都之后有个准备。
“陛下今日派了禁卫来传令,命我率禁军带你返回大都,届时直接送你回宫,姑娘可知为何?”
罗熊说完这话,便眼也不眨的瞧着元薇,试图从她脸上看到疑惑,惊慌,但很遗憾的是,元薇的表情依旧古井无波。
罗熊有些挫败,好像打从他第一次认识元薇起,就没从这个女子的脸上看到过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也可能她的那些脆弱和胆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罗将军不必为难,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你只管照做就是了。不过,你也不必替我担心,一点小事罢了。”
元薇用随意的口气,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看着对面罗熊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她突然有些好奇
“罗小将军,你在雍州打了那么久的仗,你说雍州如果没有战乱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道元薇为什么突然提到了雍州,但雍州这个地方对罗熊来说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试着想了想雍州如果没有战乱的该是什么样子。
“雍州四季分明,冬天虽然长了一些,但也还好。如果没有战乱,那里的百姓应该也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可以养成群结队的羊群,可以漫山遍野的跑马。人们可以和周围的其他部族交换货物和粮食,年轻的女子不用日夜提心吊胆被捉去做奴隶,人们都不用经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平安到老。”
罗熊第一次接触到的雍州就是苍凉破碎的,直到他离开那里,那个地都是满目疮痍,和繁华的大都天上地下。在大都时间久了,他时常会觉得在雍州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所以在他看来,如果雍州没有战乱就该是那副安宁祥和的日子。
“姑娘觉得呢?”
罗熊将问题抛给了元薇,
“也许过不了几年,将军就可以看到你口中希冀的雍州城,或许会比那更好也不一定。”
元薇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嵌着万千春水,仿佛已经看到了雍州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