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才砍的毛竹,细密结实,水汽足,保管够劲。”
“来咧,专从南方运来的大青竹,细密,壁厚,爆竹一响,百邪尽出。”
“便宜了,便宜了,两捆青竹,二十五铢拿走。”
……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刘毅一大早就来到了南市,准备采购些年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王安石的诗,很好概述了古代春节的一些风俗。而汉代是中国封建文化的巅峰时期,我国春节的许多习俗,也是在这个时候完善成熟的。只是现在的爆竹,却非后世火药制成的鞭炮。而是通过火烧竹子加热膨胀,而后发出巨响来完成的,这也是“爆竹”二字的由来。
爆竹的甄选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求新鲜。新鲜的竹子水汽足,竹节细密,这样才不会漏气。在火烧的过程中,才会发出声响。其次,竹节一定要粗~大,壁厚,这样发出的声响才足。不过,粗~大的竹子一般要南方才有,千里迢迢运来,也非常人所能消费。
刘毅自不会去花这冤枉钱。要说响声,后世鞭炮做工精细,发出的巨响,就算皇室用的贡竹,也鲜难与之匹敌。他买这东西,也就图个氛围而已。
“燃爆竹,喝屠苏酒,贴春联门神,跳大傩。”这些风俗在后世,多少都能找到些影子。屠苏酒是一种药酒,药方刘毅不清楚,但前几天蔡邕托下人送了他好几大坛,倒不用另行采购。买了几大捆竹子让亲兵扛着,刘毅准备将春联一并购了。
此时已过辰时,集市上摩肩接踵,到处是人。远方,一大群身着花衣,戴着神怪面具的人正敲锣打鼓,跳着大傩。一个高大的汉子逆着人流而上。汹涌的人潮涌过去,却如急流直击磐石,在大汉身周分散开来,又四散而去。
这人竟是吕布,他也来赶集了?刘毅连忙低下头,装着在询价,眼角却仍在吕布身上打转。
吕布怀里,还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吕布五官本也端正,只是长年征战,皮肤黝黑,面部线条也极粗犷。小女孩依稀有吕布的影子,眉眼虽未长开,却极可爱。她粉妆玉琢。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兴趣。
一个妇人被吕布护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妇人二十出头,长得也算美貌,但身材骨架极是粗~大,让其美感逊色几分。一边走,她还一个劲唠叨:“家里年货皆已齐备,还来这里受这活罪作甚?夫君,我们回去吧。”
她的嗓门甚大,四周人声如沸,仍是清晰的传入刘毅耳中。吕布虽未回答,但眼梢眉角全是不耐。这时,那小女孩小手一指,突地叫了起来:“阿翁阿翁,我要剑,我要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路边的一个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木剑。汉末道教大兴,连带着过年都有黄老之术的影子。这些木剑也是桃木做的,用以辟鬼驱邪。小女孩明显想岔了,把桃木剑当成了玩具。
那妇人面色一黑,当即骂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跟个男孩一眼,竟想些打打杀杀的事。家里木剑木马一大堆了,还要买?”
一家三口吵吵闹闹,已至刘毅身旁,中间仅隔着两三个人,他们的对话,也一丝不漏的落入刘毅耳中。吕布对那妇人道:“我吕布一生争雄,功名利禄皆是马上取得。孩子喜欢这东西,正是随我,又有何不可?”
他对女儿极似宠溺,训完了妻子,又转头朝女孩道:“雯雯,尽管去挑。看上了就给阿翁讲,全买下来。”
刘毅心头好笑,看来,吕布还是个女儿奴啊。没想到他骄横凶恶,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不过他和吕布关系一直不好,也没心思去主动改善,于是朝相反的方向行去。他在一间杂货铺前停下了,指着一叠桃木道:“掌柜的,这春联怎么卖?”
汉代的春联,自然不是用纸书写的,而是条木制成,磨平表面后,再用毛笔写于其上。这间杂货铺也不太大,刘毅称他一声“掌柜”,那也只是敬称。其实也就个小贩租了个临街的单铺而已,平时也就卖卖杂货。年节的时候,再售些年货度日。
那掌柜的忙得要死,刘毅叫了两三声,他才在一堆杂货中探出头来,大声道:“啊,你说什么?”
四周人声鼎沸,刘毅再大声重复了一遍,他才伸出双手,叫道:“一百个五铢。”
刘毅吓了一跳:“这么贵?这不坑人么?”
他买了两捆爆竹,也才花三十钱,这一副对联就要一百钱,都是木制品,这差别也太大了些。那掌柜的叫起了撞天屈,他将一方桃木翻过来,指着左下角道:“今年对联收归官售,壮士你看,这都盖了太常府大印,一副对联进价都要九十钱,小老儿辛辛苦苦拿来,总不能只讨个喜,不吃饭吧?”
刘毅定睛一看,桃木板的左下角,确实盖了太常府印章。他付了钱,买好对联让杨易收好后,心下却是一叹,与民争利,可不见得是好事情。就算是官府,也是要吃饭的,董卓进京后,不但鼓吹署这些冷僻部门活不下去,连太常这种九勋贵衙也要拮据度日了么?
农民吃不了饭都要造反。何况这些当官的,也难怪人家要和你对着干了。
刚令人将对联包好,周遭突的一阵吵闹。刘毅转头一看,就见两个人骑着大马,正从街头飞奔而来。
这里是南市,又值小年,街头上到处是人,他们这一路冲撞过来,也不知多少人要倒霉。行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街头大乱,到处是狼奔豕突的人。如今洛阳,能在大街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多半也是西凉一系的人马。那两人嘻嘻哈哈,全然不当回事。离得近了,刘毅也看清了来人,心头不由暗自呻吟。
来人也是西凉系大将,一为胡轸,一为樊稠。董卓入洛阳时,为求声势,几乎将其下有名有势的人都带来了。这胡轸就是其一。他在武威郡时,就是当地名士,官至郡守。此次入洛更是自领一军,樊稠正是他属将之一。
本以为走了李傕,郭汜两个活宝,西凉兵会消停一些,可现在看来,却有些一厢情愿了。这些西凉兵骄纵不法,董卓纵容是一方面,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自觉高人一等,加之常年征战,打家劫舍,横行不法成了习惯,眼里早没了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