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摸出一块白银,晃了晃:“这个够不够?”
二大爷只瞟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军爷你稍等。”
如今白银和五铢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两千,这么大一块银子,粗约估计怕有三四两,也就是七八百钱。付账是绰绰有余。
看着二大爷的远去的身影,刘毅若有所思。杨修这二世祖,不被家里人待见,果然也是有原因的。
现在是午后,帮闲都回家了,店里仅二大爷一人,但他动作麻利,众人仅喝了一小会茶,他就手托一个大大的木甑出来了,上面堆了一大捧蒸饼,尽管是大热天,但仍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二舅爷将蒸饼放置在刘毅面前,点头哈腰的道:“这位爷,蒸饼二十个,共计四百五铢。”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要白钱。”
他大概没少被吃白食,所以要财归袋里才觉得安心。一听他如此说,杨修几乎跳起来:“什么?四百五铢。二大爷,你不会想钱想疯了吧?”
二大爷道:“正是,四百枚五铢。”
他虽然姓杨,但只是旁支,更非杨氏佃农帮徒。所以倒不怎么怕杨修的身份,生怕众人没听清,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大拇指收拢,油腻腻的四只手指张开了像把小蒲扇,以示价钱。
刘毅皱眉:“怎的会这么贵?就算是洛阳,蒸饼也才三钱一个。你这生生翻了近十倍了。”
“军爷,今年什么年份?现在粮食价格暴涨了十几倍。我还寻思着明天再涨点价才能回本呢。”
听二大爷如此说,杨修倒没继续刁难。刘毅从怀中摸出刚才那块碎银,掂了掂,有些咋舌:“这天价蒸饼,别说百姓没钱,就算有些余钱,估计也遭不住。”
他将碎银递给二大爷:“老板,剩下的不用找。再给我来几个,给兄弟们改善下伙食,记得多加点肉。”
二大爷接过银子,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军爷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是从洛阳那边过来的吧?唉唉,那边过来的人,可没几个像你这种好人了。”他说着,意有所指:“前几天还有一队人跑来打秋风,结果被庄上的护卫队撵跑了,真是,老虎头上抓虱子。”说到这里,他舌头打了个响。
刘毅被他说得有些烦躁:“我也没短你钱,别扯了,你快点给我再做点肉饼,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好咧!肉饼十个,军爷你们先等着,我去了。”
刘毅眉头又是一皱,八百个五铢,用了一半,还有三四百钱,就加了点肉,价钱又翻了一倍,这物价简直了。
二十个蒸饼,一人平均下来,也才一个多一点。十几人都是腰圆膀粗的大汉,走了半天路,众人也饿得狠了,仅一小会就消灭了个精光。又喝了一会茶,二舅爷将肉饼端了过来:“军爷,饼好了。”
刘毅随手抓起个饼咬了一口,眉头大皱。还未开口,杨修“噗”的一声,将蒸饼全吐了出来。他嚷嚷道:“二大爷,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买卖?里面淡而无味,连馅都没,你好意思叫肉饼?”
二大爷送好了饼,将汗巾搭在肩上道:“公子啊,你是不当家不知财迷油盐贵。麦价五两一石,肉价可更贵了。现在粮食比人都贵。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来庄上贱卖自身,换成等重的粮食。”
他低下头,神神秘秘的凑到桌边,压低声音道:“军爷,前几天有两家人来卖自家娃。庄上嫌太瘦,难养,结果没成。你猜怎么着,嘿。两家人饿得狠了,就互相把娃换了,煮着吃。”
刘毅正嚼着蒸饼,闻言差点反胃,杨修本来在啃蒸饼,闻言停下了,他瞪大了眼,指着手里的蒸饼道:“这……这……你不会乱收些肉来充数吧?”
二大爷陪笑道:“公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放心。杨氏这条街,从我父亲接手以来,也有好多年了,断然不得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以砸自己招牌。我用的可是实打实的猪肉。”
刘毅坐正了,慢慢咀嚼着蒸饼。二大爷也不怕生,一见没什么事,就坐在一旁,和杨修嘀嘀咕咕,天南地北的一阵神吹。尽管心下烦躁,但刘毅看着走花溜冰的两人,心头仍是苦笑:“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修这二愣子脾气,估计没少受他这二大爷影响。”
这边还没吃完,边上一下围起了一大堆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有男有女,有两个女子年纪还轻,却已又脏又瘦得不像个人样。那些人一围过来,二大爷喝道:“走开走开!别碍着我做生意。”
这二大爷和杨修关系如此好,显然在杨家也说得上话的。那些人似是很怕他,被一赶便走开了。刘毅吃完了一个饼,端起杯茶喝了一口,那些难民不敢走近,却还是远远地望着这边。他有心相帮,一模口袋,才发觉临走时不知物价高涨,仅向素兰讨了三四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刚才已花个精光。现在就算当豪客,也是有心无力。
正自感慨,忽然有个人在那边叫道:“庄上施粥啊,没得吃的快去,早到有施,晚到可没了。”
每到灾年,总有些大户人家行善事设粥厂施粥,只是人多粥少,去得早了还有厚粥,晚了就只剩余沥。那班难民听得有人施粥,登时涌了过去,一些腿脚不便的也连滚带爬,生怕去晚了没得施。
众人本就没什么事,一见前方有动静,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此时,门楼大开,一大群家丁模样的人端着些大木桶,从里面涌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那些难民“呼啦”一下,将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了。大门口好一阵乱,一片混乱中,只听杨青在大喊:“排队,排队。但凡哄抢拥挤者,一律轰出去。”
刘毅道:“怎么一下这么多人?刚才可没有。”
二大爷也盯着大门处,接口道:“嘿,都是逃过来的难民。这么大热的天,谁没事顶着日头在外乱晃。诺,军爷你看,平时都在阴凉处等着呢,一施粥就出来了。”他说着,还指了指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