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真是个好主意。
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抱着一个完美松果的小松鼠,看上去颇有些自得。
当芙宁娜意识到这些枫丹人认识到灾难的第一瞬间是跑路而非留下来,和这个国家共同对抗灾难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自己和水神去保护这样的一群人而做出了如此牺牲实在是过于愚蠢了。
恰恰相反,她并不厌弃这些人的选择,反而发自内心的支持。
因为扛不住。
如果这是凡人努力就有机会改变的灾难,芙宁娜这样的女孩也会唾弃临时跑路的混账,可她深知这绝非是凡人可以应对的灾难,所以他们的逃跑不是卑劣的愚蠢行为,而是一种明智之举。
事情的核心和他们选择无关,重要的是灾难的等级,不同等级的灾难下,同一种行为会得到不同的判断。
当然,这是芙宁娜,她原谅旁人的速度几乎和纳西妲是一个等级的,稍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芙宁娜暂时还没有承受太多的恶意,芙卡洛斯为她带来的某种对于人类的爱又在她的魂灵之中扎根生长,所以她不太在乎普通人选择之中的错误,更加容易体谅对方的“难处”。
纳西妲就不用提了,祂的经历按说是不太允许对人类这个种族有多少善念的,更适合祂的其实是雷鸟的剧情路线,但祂确实是爱人的,这应该是大慈树王的影响因素了。
那维莱特就不太想要体谅他们的窘境。
但祂并没有直接出言打击,只是简单的描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裹挟着大量财富的人当然可以随时离开枫丹,但还有更多人,是只能够留在枫丹生活的普通人。”像是在法庭上宣布最后的结果,祂的话语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我们需要为大多数人的生命负责。”
“离开枫丹确实是个还不错的选择,即使预言如此严苛,它也不可能真的把整个大陆的枫丹人都卷入水灾之中。”
“但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种没什么具体证据的猜测,那维莱特说的也算肯定。
灾难的形式暂时被确定了,应该是原始胎海水倒灌进入海水,裹挟着特殊力量的海水将枫丹人融化——姑且不提这其中的针对性,如果灾难一定是海水上涨,那么它就一定有其局限性。
枫丹人并不是全都在枫丹这个国家的,枫丹也不是全部都是枫丹人。
人潮的流动在当前的环境下相对自由,枫丹人可以出现在尘世七国之内的任何一个国家,如果真的要赶尽杀绝,水灾就要把整个提瓦特全部淹没。
那维莱特暂时还不清楚这逼迫芙卡洛斯不得不相信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但它肯定不敢把整个大陆都给淹没。
这代价太大了,不管枫丹人做错了什么,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都不值得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结果只能是针对留在枫丹这个国家的枫丹人。
“原始胎海水融化枫丹人的证据在不久之前被那位异乡旅人找到了,在大多数人倾向于那对来自愚人众的兄妹就是罪犯的时候,他站出来找到了证据,并且牵扯到了一桩陈年旧案。”那维莱特眼睛微眯,“一桩曾经在法庭上,把我也给愚弄了的旧案。”
作为审判官,祂必须选择相信证据,哪怕内心也有不同的猜测和看法,但当双方已经把证据呈现出来,并且有一方获得了胜利的时候,祂不能因为自己内心的心思而选择拒绝承认对方的胜利。
以个人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水神和那维莱特都有这样的权力,但祂们都不会这么做。
这违背了枫丹的基石。
祂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太过于脆弱的基石,以至于低下的枫丹人想过各种办法去违背和破坏律法,而最有资格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人,却托举着律法,压在自己的头上。
那维莱特不会在外界发表自己对于刺玫会旧案的态度,但和芙宁娜说话的时候,祂不会也这么僵硬的坚持自己审判官的身份。
“虽然原因不太好说,但原始胎海水确实可以让枫丹人迅速融化,从人类变成一滩水迹。”
空还没有更多的证据,他眼下正在枫丹境内活跃,追查一桩陈年旧案的真相,而这种活跃本身也得到了多方势力的支持。
事实上哪怕他不出现,娜维娅基本上也会遇到这些帮助——套用那两位仆从的话,我之前沉默时因为小姐您还太年幼,知道真相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只会让您陷入陷阱。现在您长大了,可以承担责任了,我所知道的这些证据和真相,才能够告诉您。
应该来说,这一次不是机会找到了他,而是他真的找到了一个好的时间点。
因为娜维娅而产生的切入点,最后找到了那位真正做了恶行而没有付出代价的瓦谢。
也是从瓦谢这些,原始胎海水正式登上了剧情,然后在枫丹后期的剧情之中开始了自己真正的表演。
事实上到了这里,空的努力就已经够了。
他剩下的努力无非是找到瓦谢的罪证,然后在法律层面处理掉这个恶徒。
但对于整个枫丹的灭国之灾而言,瓦谢这点事情其实真的是无关紧要。
那维莱特还是关心普通人的,祂忙着应对水灾之后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能做的,目前只能够等待芙卡洛斯的消息,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少女连环失踪案上,希望这个自己当时默认但现在看来做错了的判断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决,所以空的出现真的是恰到好处。
七国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了,空是一个要价很低,效率极高而能力极强的大冒险家。
如果你能够把一桩旧案委托给他,他基本上是可以帮你完美处理好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一直关注失踪案进度的那维莱特,也确实是得到了很多之前并没有关注到的消息。
距离真正的抓住罪魁祸首,差的也只是一寸了。
芙宁娜眨了眨眼睛。
她还挺好奇这桩悬案的进度的,此前刺玫会的会长成了罪魁祸首,这桩罪案也就是直接“结案下班”了,但现在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并非真正的恶徒,只是因为某种原因选择替罪首承担了罪名——知道了他是替人而死的,那么选择替罪的原因就不太难猜了,娜维娅的生命安全必然是对方的一枚重要筹码。
这桩悬案因为罪魁祸首盯着少女下毒手的行为也引起了枫丹人广泛的关注,芙宁娜也是其中之一。
当时尘埃落定的时候,她也是庆幸于灾难的终止,恶徒落网以及其他少女不必继续担惊受怕的情绪的。
但现在答案错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当时的庆幸之类的情绪也是错的,毕竟真凶还在逍遥法外,伏法的是个无罪之人。
她不太喜欢这个答案。
有错的人没有付出代价,无错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死,这个故事不好。
她低下头想了想,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所以你其实很早就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是我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叹了一口气,“在水灾这件事情上,作为直接承受灾难的国家,枫丹其实是对此了解最少的。”
“芙卡洛斯沉默不语,在伱的身份几乎暴露的情况下仍旧没有一个具体的回答。”
“而在枫丹之外,在我们完全不能够确定灾难是否会发生的时候,一个异国人甚至都知道了灾难会以何种形式发生·······我们还能够做些什么?”
送信的多半不是愚人众的人,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要。
什么都不要却送出一个重要消息,这不是愚人众该有的动作。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比愚人众消息更加灵通的组织,先一步探知到了枫丹的灾难。
而直接承受灾难的枫丹,却对此一无所知,还需要外人提醒才能够察觉到真相。
那维莱特也很想要做点什么,但什么情报都没有,祂确实是毫无办法。
“目前已经知道的消息,拼凑出来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压制住整个海水的上涨趋势。”那维莱特顿了一下。
“你能够做到吗?”芙宁娜眼神带着期待。
她和那维莱特其实相同程度的“无知”,对于灾难完全没有任何的认知。
不同的是,很早之前她就从芙卡洛斯这里得到了确认,知晓未来枫丹必然有一场灾难。
而那维莱特甚至完全不知道什么灾难。
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什么准备也没办法做好。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从各种渠道拼凑了一个真相,有了真相,自然也有了一定的准备空间。
不需要知道海水为什么上涨,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原始胎海水会灌入海洋之中,更加不必关心为什么原始胎海水对枫丹人有这种特攻,但问题浮现的时候,直观的解决办法总是会有的。
既然是海水上涨,那么压住海洋,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这是不需要知道任何前因后果都能够拿出来的解决方案,因为它只要求了力量,强大到足以庇护所有人的力量。
“做不到。”那维莱特摇了摇头。
如果能够做到,之前就没必要去试探芙宁娜了。
复杂的问题也可以有简单的解法,问题是太直接简单的操作,就需要消耗精细操作数倍的资源。
正常的解法当然是找到问题为何爆发,然后逐步去减缓乃至是解决水灾。
直接摁着海洋不让它上涨,这是超模解法,自然需要超模的力量。
遗憾的是,祂真没有。
“想要不顾及任何道理,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解决这个问题,我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那维莱特并没有过多的描述有关古龙大权的事情,只是顺手将故事放在了芙卡洛斯的身上,“但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更多有关灾难的描述,也就会有更加简单的解决办法。”
“芙卡洛斯此前故意挑选了你,让你坐在水神的神座上,自己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并且在为此而做出尝试和努力。”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太晚了。
芙卡洛斯显然不想要声张这件事情,但为了得到一些相关的情报,他们当时默许了这份情报的有限度传播,即使并未公开承认,但现在有关灾难的事情在有心人眼中基本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么一来,芙卡洛斯的准备,多半是要出问题的。
祂的准备显然是需要隐蔽的,只有一次机会的刺杀,而现在知道的人太多,就没办法抱什么期待了。
这部分的考量也在他们的商议之中,但最后大家考虑到情报本身也是他人提供的,对方显然就希望这个情报传播起来,所以故意送来了一部分情报当作报酬,希望他们能够默许此事。
收钱不办事当然也是可以的,可也没有人觉得,对方就必须要通过官面的报社来传播这个情报,稍作思量,最后还是选择了配合陌生人打芙卡洛斯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选择的理由还有更多,比如很关键的一点是,做出这个决定的那维莱特、莱欧斯利,其实都认为自己应该知道一部分真相。
他们都是那种对自己力量相对有自信,而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给别人的类型。
芙卡洛斯一个人揣着真相,独自搞着自己的动作,不愿意告诉任何人。
祂成功了当然很好,可如果祂失败了呢?
祂失败了,等着他们拿落后一步的情报去给芙卡洛斯补救么?
那还不如早一点知道真相,大家都有机会参与一次最终决策,即使是失败了,也算大家都尽力了,而不必到时候觉得后悔遗憾。
莱欧斯利倒没觉得自己肯定比芙卡洛斯做的更好,但他其实是很相信那维莱特的,让他在水神和那维莱特之间选择,他还是觉得那维莱特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权。
芙宁娜听到了某个关键台词,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已经端好了水神的腔调。
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只好讪讪笑道,“我也不知道水神究竟在那里啦。”
质疑水神的时候芙宁娜习惯性的站出来,将自己伪装成水神的姿态。
她也是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其实都已经被人给拔掉了。
她已经没必要装成水神芙宁娜了。
那维莱特并不失望。
这算是一种下意识地尝试,如果芙宁娜真的能够联系到水神,那么当然一切都好。
她如果不行,这也算是预料之中。
但问题是,芙卡洛斯应该也不是与世隔绝了,祂为什么还不站出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