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益客住在阜财坊三条胡同最深处,院门口的大门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关不严实了。
院内,胡益客被一张草席包裹着,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舌头长伸,面色紫青,很明显是自缢而死的惨状。
在他脚边,插着零零散散的香蜡,小小的火光在风中不断飘摇。
一名妇人带着三名孩童,则跪在一旁,披麻戴孝,面无血色。
“国公,便是这里了。”
院外,牛大典指了指院内,叹了口气。
朱仲杰狐疑的看了牛大典一眼,便大步踏了进去,赵立则紧紧的跟着,害怕有什么不测。
可是刚走进去,院子里的一幕让朱仲杰的眉头更是紧皱了起来。
妇人与孩子见有人进来,都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毕竟他们也算是第一次来吊孝的人了。
当然,这是他们心里觉得的。
见朱仲杰满脸的疑惑,牛大典赶紧说道。
“国公,若是小人不说,你能知道这是一名朝廷六品京官的府邸吗?”
牛大典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这是六品官员的府邸?这么寒酸?”
朱仲杰扫视四周,这处院子并不大,一眼就能够看全,而站在这里,甚至能够将屋内的情况一眼看得清清楚楚,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而在正堂内唯一的一张像样的木质桌椅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青色官袍,无不预示着这家主人的身份。
朝廷六品京官!
而根据朱仲杰得知,六品官的俸禄应该是在一百二十石左右,发放比例大概是米六钞四,这钞可不是钞票,而是大明宝钞,不过这玩意可不值钱。
原定是一贯宝钞换一两银子,可这玩意压根就属于那种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东西,现如今一贯宝钞,也就值一两个铜板。
“他是怎么死的?”
朱仲杰沉声问道。
“回国公,胡大人自去年起便没有再领到足额的俸禄,这些日子来,也是靠着其妻胡李氏为别人缝缝补补,洗衣浆裳维持生计,另外.....胡大人还 卖了一个闺女换了两石粮食。”
“前几日,胡大人所在的礼部听说要裁撤官员,有钱有势的官员们纷纷 向上官送礼,希望留下,可是胡大人家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便没有送。
今儿个晌午胡大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谁问也不说话,两刻钟后,胡李氏才发现胡大人在自家茅厕自缢而亡了。”
牛大典的家就在胡益客家旁边,所以对胡益客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只不过牛大典家的遭遇要比胡益客家好很多,因为他的弟弟牛大力就在京营当差,还是朱仲杰的亲卫,前些日子送了些银粮给牛大典家,他还救济了一些给胡益客家。
看着躺在地上的胡益客,牛大典不断地摇着头。
论办事能力,这胡益客算是礼部的佼佼者,为人清廉,又没有什么背景,在礼部被打压着,一直不能够得到上升。
朱仲杰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脸死色的胡李氏,又看了看那三名还有些懵懂的孩童,心里有些伤感。
大明官员的俸禄自洪武二十五年定下来以后,几乎没有变过,不也不能说没变,只能说越变越差。
老朱家的官也是有史以来过的最贫苦的官了,无论是前宋,还是后清,大明官员的俸禄都没办法看。
朱仲杰在后世读书的时候看过一段史书,上面记载着一名县令调任以后由于没有赶路的银子,没办法只好变卖了所有的家产,才勉强凑齐了上路的银子。
到任以后,又没有银子购置新官衣,最后只能穿着上一任的官衣办公直到再次调任也没有多余的钱置换新的官衣。
这一切,还是应该做些改变了。
朱仲杰将赵立拉了过来,从他身上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了地上后,朝着地上的胡益客一拜,便转身走了出去。
牛大典见状,并没有再跟上去,该说的他都说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朱仲杰走出胡家后,也是抬头看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国公,回衙门了吗?”
赵立小声的问着,朱仲杰摇了摇头。
“不,咱们去会会新任大明首辅吧。”
说着朱仲杰便领着赵立朝着吴甡的府上走去。
首辅吴甡的府邸在北安门外方砖厂附近,从阜财坊走过去,基本上跨越了大半个京城,而此时的各坊之间都已经开始了宵禁,不过这对于朱仲杰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一次出来,朱仲杰也并没有骑马,而且晚上骑马,多少有些不太好,于是朱仲杰打算步行过去。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远处的胡同里,有两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朱仲杰的身影。
“看清楚了吗,是不是朱仲杰那狗贼?”
“没错,刚刚我在庙会上,亲眼看见有锦衣卫朝他跪拜,他自己也承认了”。
“好,那就没问题了,咱俩跟紧一点,让勇士们跟在咱俩身后,朱仲杰 这狗贼狂妄自大,出门居然只带了一名随从,这种天载难逢的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走,跟上!”
胡同里,两道身影双眼紧紧的盯着朱仲杰的背影看着,咬牙切齿的说道。
而后两人看着朱仲杰出了阜财坊,进入了咸宜坊后,才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面对守坊门的兵丁,他们拿出了一个腰牌,都统统被放行了过去。
朱仲杰步行速度也是极快,没多久,他们便走到了日忠坊的海潮庵外,不远处便是银锭桥,过了此桥不远处,便是首辅吴甡的府邸了。
朱仲杰看了看天色, 还早,这个时候的吴甡,也定然没有休息。
而远处那两道身影,看着远方的银锭桥若有所思了一会,连忙招手将远处的同伙给召集了过来,这群人,大概四五十人,个个身强体壮,每一次跑动,衣裳里面都会发出铁制品的碰撞之声。
两名头头将众人召集到了一起,绕道海潮庵后面的小胡同先一步来到了银锭桥上,趁着夜色,悄悄的躲在了桥的两边,个个神情紧张的看向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