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哪听说的，那些耿耿于怀，戚戚于哀的事情，总会因为时光的冲刷而逐渐消去，所以好似一切伤痛怨恨都可以被淡化，只要过的时间足够长就好。
巫斯知道这个意思，而且觉得这句话适用于绝大部分虫子，因为他不觉得当虫子死后还能因为悲伤啊，憎恨啊之类的情绪再度站起来。
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没有虫子的情感能高过死亡一筹，否则那些遗落在这片土地各处的躯壳也不会永远沉寂在那。
巫斯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低叹一声，又开始研习灵魂法术去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蜗牛萨满一族好似见惯了生死，所以对此早已感觉麻木，巫斯庆幸自己还能感觉到悲伤，否则他总觉得自己的虫生会少了抹色彩。
“巫斯？”
就在巫斯已经盘腿坐下，正准备进入冥想状态时，山丘的洞口处忽然飘来了一阵轻声，巫斯侧耳听去，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是墨容！救命恩虫！
巫斯赶忙拿起法杖朝洞口走去，不过当他见到墨容时还顿了顿，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的朋友，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但你怎么换了个面具？”
墨容看到巫斯迎来，本想笑着先打个招呼，不过刚抬起手就看到巫斯急匆匆地朝着他背后走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我知道了，之前抓你的那位我有所耳闻，听说是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你现在肯定是从追兵的手下逃出来了吧。”
巫斯说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墨容刚准备开口却又被他所打断。
“你先别说话，不要让追兵听到你的声音，我先去洞口外看看怎么一回事，你救了我三叔又救了我，蜗牛萨满不是知恩不报之虫，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在我的地盘上出事。”
“你等着，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闯进这里，我不介意用我的法术给他点颜色看看！”
说着巫斯便提起法杖怒气冲冲地朝着洞口外走去，墨容在身后哭笑不得，他还真没见过巫斯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感觉挺好的。
“哎！巫斯，你先听我说，没你想得这么严重，我现在是自由身，不是什么通缉犯。”
墨容的话音从后方传来，巫斯身形一顿，又好似没事发生一般走回了墨容跟前，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那你的面具为什么换了一个，要不是你身上的气息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这事说来话长，你就当作是惩罚吧，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找你。”
“坐下说，坐下说。”
巫斯拉着墨容一路走到小屋旁坐下，而墨容在靠近小屋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放在上面的面具。
顺着墨容的目光看去，巫斯顿时就明白了墨容的来意，当即便把面具拿起来递给了他。
“你是为这个来的吧，唉，当时没来得及还给你，之后也没听到你的消息，就只好暂放在这里了。”
巫斯缓缓坐在石台上，眼中有些遗憾但很快便释然。
“我以后可能就走不出这片地方了，真羡慕你我的朋友。”
墨容拿起面具后刚想打量一番就听到了巫斯的这番话，忙转过头去问道：
“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的时日也......”
巫斯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说出件无足轻重的事一般。
“别担心，不出意外的话我的日子还很长，只不过因为之前被抓走时过度消耗了灵魂，现在若是再想出去已经难如登天了。”
“......没有别的方法么？”
“没有，不过也别为我担心，朋友，咱们脚下的土地我不知已经伫立了多久，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早已不是刚需......”
巫斯说到这里突然怔了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情绪不对，很抱歉朋友，我们的重逢应该是喜悦的，希望你没有被我影响。”
墨容一边摩挲着手里的面具，一边听着巫斯的喃喃低语，待到四周重归寂静，只觉得沉闷无比。
“巫斯。”
“嗯？”
“你拿我当朋友么？”
巫斯愣了愣，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道：“当然。”
“不，你如果真的拿我当朋友，就应该将那些让你伤心的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而不是在讲述你的苦难时还要顾及我的情绪，你知道么？”
巫斯偏过头去看向墨容，他面具下的那对本该让其他生灵惧怕的漆黑双瞳，此时只让巫斯觉得比任何光芒都要温暖。
“是我的错，我已经...太久没有朋友了。”
“不，你早就有了。”
墨容笑着拍了拍巫斯的肩膀，拿起面具站了起来，双手也许是因为激动不由自主地开始颤动，巫斯见状，发自内心一笑后也撑起了法杖。
“真没想到你的身上已经汇聚了其他蜗牛萨满的智慧，我很荣幸。”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不过......”
墨容拿着面具上下打量了一遍，半天没找到怎么提取其中法术的方法，霎时间有些尴尬，一旁的巫斯见状会心一笑，将他手中的面具拿了过来，向墨容眨了眨眼。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来做，你知道么？”
墨容愣了愣，半天才发觉巫斯是在模仿自己前面说的话，低头失笑出声。
“拭目以待。”
只见巫斯一手晃动着法杖，一手松开面具，可奇怪的是面具并没有坠至地上，反而飘在了空中，其内部不断飘散出白色粒子，渐渐地在它的旁边凝聚成了类似朝下的复仇之魂模样。
巫斯长舒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其意不言而喻。
墨容也没再多说什么，朝着空中漂浮的法术结晶跃去，二者碰撞的一瞬间熟悉的疼痛与割裂感再次传入了他的脑海，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几息后墨容便恢复了过来。
“咦，面具呢？”
“已经跟随着法术一起融入到你的体内了。”
“这样么，本来我还想着将巫烈前辈的面具留给你作个念想的，毕竟我已经传承了他的法术......”
巫斯见状走到了墨容的跟前，静静地看着他。
“在我的印象里，三叔一直是个骄傲的萨满，他的法术绝不会轻易落在任何一个平庸之辈的身上，但你不同，甚至跟那个抓走了三叔的虫子不同，法术已经完完全全认可了你。”
“至于那副面具，即使真的留存下来我也会交给你，三叔他渴望将法术发扬光大，我定然不会让他的面具陪我一直蜗居于此，明珠蒙尘。”
“墨容，我的朋友......”
轻喃声传入墨容的耳中，眼前的巫斯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声音也开始变化起来，隐约地，他好像看见了巫烈前辈的身影，不过渐渐地二者又重合在了一起，说出了那句阔别已久的话。
“萨满的力量将会保佑你，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