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巫与女巫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打探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在被其他人观察,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厘山山腰间,那一座座突兀而出的岩石云台上,以及山顶云雾缭绕之后,一道道温和的、审视的目光落在月牙湖的岸边,打量着那些浑身气息活泼的孩子,细微而隐晦的念头彼此交织在一起,互相点评着上林苑与巫师世界的未来,跳动的心念拨动着山上的微风与云雾,让这座默默伫立的石山散发出一股令人敬畏的气息。
他们中的大部分虽然都只是看客,却代表了联盟中最深厚的那一部分底蕴。他们的目光很有分量。湖岸边这些年轻人未来是进联盟各分支机构、是留校、是去新世界冒险、还是呆在家里传宗接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看客们的眼光。
“南山隼人大概会回家继承南山神社……他家神社很是传承了几头厉害的式神呢。”
“尼古拉斯邓尼金是德鲁伊教派钦定的祭司人选,老普林尼对他很是看重,据说明年会让他在毕业前去‘那株橡木’下修行一段时间。”
“瓦斯艾格也不用考虑了,老艾格在纽卡斯尔经营的猎龙场,现在有四十多头野龙,艾格家族里只有这个孩子有能力承担起这份重任。”
“想要维持上林苑春狩在三叉剑、丹哈格、乃至新世界的影响力,不被巴德明顿冬狩压过去,我们就不能只顾各自的家族。蜀山唐、邵兴周、琅琊王、弘农杨、清河崔这五家的孩子,都会去新世界参加开拓战,一个都不留在家里。”
“嘿,你们家大业大,族人甚多,自是不必在意眼前的蝇营狗苟。”
“不要吵,不要吵,大祀之际,以和为贵。”
“将君是个不错的孩子,前不久公孙病找我要了几两玄阴水,说要帮将君洗洗眼睛。看样子,僵尸族大概会把这个孩子派去三叉剑……具体哪个部门就不清楚了。”
“卡莱尔奥布莱恩虽然当初没进第一大学,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神秘学专业并不逊于布吉岛,尤其涉及星空领域的研究,更是久负盛名。我觉得以后可以让她进密大与第一大学合立的‘亨利阿米蒂奇实验室’,专职神秘学领域研究。”
“联盟不需要太多神秘学领域的专家。而需要更多信息大一统理论或者维度论的学者。神秘学有布莱克家族就可以了,他们在第一大学开设的‘卡巴拉生命魔法实验室’就专攻神秘侧研究,今天在场的几个布莱克家族的孩子,肯定有人会去那座实验室。”
“神秘侧研究很容易误入歧途。克劳利家族在黄金黎明协会的人说,那个组织最近又在蠢蠢欲动了,据说他们跟布吉岛上某个叫‘乌鸦’的组织有勾连……湖对岸那个克劳利家族的小孩儿,已经确定不会进入黄金黎明了。他家的血脉经不起折腾了,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今天克劳利家都没来人吗?”
“选择去丹哈格的孩子太少了。”
“丹哈格气氛太沉重,不适合年轻人。”
“内斯家的那个小孩儿怎么样?看上去一表人才,起码气质上拿捏得住。”
“阿瑟内斯不行,内斯家也没什么人才了,这样的人都来参加上林苑。我听说他三年级的时候,被一群刚入学的新生压着打,把整个阿尔法的脸都丢光了。”
“不一样,打他的人里有天门张家的、有观察者萧家的、还有那个最近挺有名的小家伙,叫郑什么来着?《邮报》上说跟苏议员有孩子的那个……被这些人压着打,一点儿也不难看。”
“你是说郑清吗?苏议员传闻中的另一半。学校新开的那座学院给了他一份正式教职的聘书,虽然只是普通的助教,但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独一无二了。”
“啧啧,在校生拿到正式教职……”
“我在三叉剑当差的表弟说,寒假的时候,郑清参加了围剿黑巫师沃特雷的行动,好像立了不小的功劳,拿了一枚梅林金质勋章。他大一还没入学就拿过梅林勋章。”
“郑清是哪家的孩子?荥阳郑家的吗?”
“不是,据说是师徒一脉出身,但具体传承不详。有人说他从昆仑山上下来,也有人说他师傅是无名之辈,只不过找了个天分高的孩子,还有人说他有妖魔血脉……”
“妖魔血脉?不可能。第一大学虽然在某些方面比较宽容,但那需要达到一定高度才会享有那份宽容。一个学生,就算天分再高,也不至于让学校违反联盟禁令。”
越来越多的念头聚焦在了某个名字上,敝帚自珍的交流着、打探着,隐约忘记了对面湖岸上那些年轻的孩子。
“……学校把这些消息锁的很紧,生怕我们知道点什么。就像去年黑狱里发生的那件事,他们到现在都遮遮掩掩,以为我们不知道有谁晋升古老者似的……”
这句话,让整座厘山都沉默了。
连带着翻滚的云雾、飘摇的山风都静默了下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僵硬在山间,瑟瑟发抖。
许久,才有一个略显僵硬的念头重新跳动了一下:“……那个叫郑清的孩子,好像也参加了去年黑狱里的战事?”
“是他组建的一支猎队。”
整座厘山似乎松了一口气,微风重新拂动起,话题也沿着微妙的节奏继续展开:“天门张氏、观察者萧家、钟山蒋氏、塔波特与奥布莱恩家的那个混血儿,还有一头血脉稀奇的蓝巨人,都在他的那支猎队里,跟着他一起去了黑狱。”
很多人立刻注意到这支猎队里的涉及到的名字很多属于联盟内的顶尖门阀。
这些坐在山腰上的巫师,虽然算不得联盟内的顶尖巫师,却也都属于中流砥柱行列,简单的占卜技巧都非常熟练。
于是,他们很快便察觉到围绕着某个年轻人周围的复杂气运在悄无声息的博弈,意识到他们算不到那个孩子更多的信息,恐惧于为什么他们中的很多人直到今天才真正关注到这个名字。
恐惧与紧张似乎让整座厘山都屏住了呼吸。
直到坐在山脚下的某个念头微微一跳。
“咦?等等,郑清?我好像在报名册上见到这个名字了。”
呼!
从山顶与山腰俯冲而下的念头似乎凝成了一股狂风,裹挟着落叶与枯草呼啸而下,须臾间便读到了报名册上的那个名字。
然后他们顺着这缕线索,很容易便找到了名字的所有者。
月牙湖岸一个略显僻静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宽大帽兜的男生正挽着一位笑容明媚的女巫的手,小声说着什么。湖边的年轻猎手们视线大都在女巫左右徘徊,唯有从山上下来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目光的重量似乎让男生稍感不适,他抬起头,看向湖对岸云雾缭绕的山顶,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写满了困惑。
“就是蒋家小姑娘挽着的那个男生?”
“确实是他。”
“他倒知道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呵呵……”
“等等,为什么他挽着的是蒋家小姑娘的手?”
这个略显鲁莽问题一出,整座厘山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许多目光都悄无声息的徘徊在钟山蒋家几位老人宛如枯木的表情与青丘苏家几位女巫铁青的脸色之间。
山顶的流云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沉重压力,主动把自己撕成碎片,自顾自流散在微微带着寒意的山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