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海霞这一晚硬是整宿都没合眼。
她让凤妹子去里间睡,她睡外间。凤妹子却想和她一齐睡,说是和她一齐睡心里踏实。
听了凤妹子的话,倪海霞浅然一笑。
她说:“凤妹子呀,没事的,你就妥妥地睡吧!”
其实呢,她是有意将凤妹子支进里间。因为她今晚是绝对不可以睡的,她要防备刘黑子的暗算呀!如果凤妹子跟她一起睡,看到她没睡,她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在倪海霞的好言劝说下,凤妹子终于去了里间屋睡去了。
倪海霞亲眼看到凤妹子睡下,自己才回到外间,熄了灯,也睡下了。
她在黑暗中支棱着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年青人睡性重,不一会儿,里间就响起了凤妹子轻微的鼾声。
倪海霞这才放下心来。
她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想,以目前刘黑子的态度,要他抗日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那末他会怎样对付自己和凤妹子呢?
还有,那个刘黑子和姚文龙为什么说上次是自己到过观音岭呢?他们问此话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那姚文龙一提及此事,眼里就冒出光来?
她不明白,到目前为止,刘黑子都没有再出现过,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难道,事情会有转机?哦,可能是刘黑子想通了,愿意合作抗日了?!
事实上她没有选择立即离开鹰愁涧,冥冥中还是有那个想法:希望能劝说成刘黑子出山抗日。
但如果刘黑子要暗算自己,自己能逃离鹰愁涧么?
这说不准。因为鹰愁涧她不熟悉。若真要逃出去,恐怕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已经很深了,困意袭上心头,但她强撑着。
她不知道的是那刘黑子和姚文龙已经派人下山了,去日军据点报告日本人去了。她和凤妹子将被刘黑子出卖了。
刘黑子派去下山的正是独眼龙。
这个独眼龙真名叫刘二流,是刘黑子的隔房堂侄,二十几岁年纪,长得倒还周正。
离观音岭不远日军建有一个据点,叫樊庄据点。这个樊庄据点修有一个炮楼,也就是碉堡。这个樊庄据点离观音岭大约有二十余里。从淮河边的雁关渡伸过来的,就是去县城长丰的大路。
这个据点也是日军最近建立的。现在在淮南,日军这样的据点还有蛮多。也就是说,日军差不多已经完全占领了淮南地区。
与日本人直接打交道,于刘二流还算是第一次,所以听到堂叔点名要他去会日本人,头就变大了。
但他又不敢不去,他的堂叔脾气很坏,动不动就用马鞭抽人,不抽个半死他不会放手。
不过好在他是见过日本人的。
就是上次,日本人到观音岭来打听是谁袭击了雁关渡。那次就是他领着上观音岭去见他的堂叔翻天云刘黑子的。
虽然他与日本人没有说上话,但见他们还是很讲礼貌的。尤其是他们凡事先鞠躬,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使他感到这日本人不难相处。
天亮后,独眼龙刘二流就下了观音岭。在岭下,他碰上了巡山的头目田鸡。
田鸡大名叫田海兴,田鸡是大家送给他的诨号。他是专门管外寨巡山的。
这刘黑子心眼多。他的巢穴分为内外两寨,内寨就是指鹰愁涧,而外寨则是指除鹰愁涧外一直到观音岭脚下的地方。
外寨的人是不能进内寨的。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巡山的头目田海兴。
“独眼龙,你下山去干什么?”田海兴问。
刘二流与他是过命的兄弟。曾经,在一次与另一股土匪的火拼中,田海兴救过刘二流的命,从此,刘二流尊田海兴为大哥,二人关系铁着呢!
刘二流见了田海兴,高兴地叫了一声:“大哥!”
然后他附在田海兴的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怎么,大爷要把昨天来的那两个朋友送给日本人?”田海兴惊讶地问道。
“嘘!大哥,此事不可外泄的。否则会引来麻烦。”刘二流制止住了田海兴。
“为什么?"田海兴不明白了,明知不可为,可大当家的为什么还要去为?
刘二流说:“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个‘包打一面’原来是新四军!”
“新四军?就是上次到过我们观音岭的新四军?”田海兴更为惊讶。
“对头!”刘二流肯定地答。
“‘包打一面'是新四军?大爷新四军也敢惹?”田海兴更不明白了。
“不是去找日本人么!要日本人来对付新四军。日本人既对付了新四军,还可对我们大大地有赏!”这后一句话,是刘二流学着军师姚文龙的口吻说的。
“有赏!要日本人的赏?我看大爷是疯了!”田海兴说。
“没事的!军师想的事,保准没有错!”刘二流说。
又说:“好啦,大哥我去了。咱们回头见!”
说着,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军师想的事?唉!”田海兴摇头叹息着。
年轻人腿脚快,二十来里路,太阳升起一杆子高的时候就到了。
樊庄的这座炮楼又是选在大道边上建造。日本人把大道一拦,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到了炮楼下,俱都被拦住了。
“你的,什么的干活?”有两个日本兵专门检查过往行人,那样子既凶又恶。
刘二流一看懵了:这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与那天上岭的不一样哩哈?!
“我的是买卖人。做买卖的干活!”被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点头笑着说他是生意人。
“你的良民证的有?”日本兵又问。
“有,有……”中年男人赶紧掏出证件。
刘二流又一愣:妈呀,什么什么证?这哪儿跟哪儿呀?
日本兵接过中年男人的证件看了看,说:“你的,可以过去!"
看来这个什么证很重要!
刘二流想。
轮到刘二流了。
日本兵问:“你的什么的干活?”
刘二流第一次过卡,第一次碰到日本兵守卡,未待说话心先自慌了。
“我……我……”刘二流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囫囵了。
“八嘠!你的死了死了的!"日本兵见刘二流魂不守舍的样子,恼怒地端起刺刀就要刺。
另一个日本兵拦住同伴,问刘二流:“你的良民证的有?”
“良民证?……”刘二流傻眼了,果然问到了什么什么证。
可是自己没有。他反问:“良民证是啥玩意儿?”
见刘二流答非所问,这个日本兵也恼了:“八嘎!你的坏了坏了的!”举起刺刀也要扎。
刘二流一看不妙,猛地往地下一锉,日本兵扎空了,一个前栽,栽到刘二流身上。
先前的那个日本兵,一看刘二流不是善茬,挺起刺刀又要扎,可又怕扎到自己同胞,端着刺刀的手左右晃动。
突然刘二流大叫一声:“太君,我是观音岭的,我有重要事要报告太君!"
他这一声大喊,引来了一个日本军官。
这个日本军官是个大个子,戴一副黑色太阳镜。他来到哨卡前,制止住那个端着步枪的士兵。
此时那个栽倒在刘二流身上的士兵已然站起来了,一见面前立着一个皇军军官,忙“啪!"的一个立正:“少佐阁下,让您见笑了!”
这个日本军官笑容满面,用日语说了一句:“八嘎!看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得日军士兵满脸羞红,又不便发作,只得拿眼瞪着刘二流。
日军军官没有再理日军士兵,而是从地上拉起刘二流,用纯正的中国话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观音岭的?你有重要事要报告皇军?"
刘二流还远远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气来,浑身颤抖不止。
“你不要慌,有我在这里,他们再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真的!”日军军官给刘二流吃了颗定心丸。
刘二流一看这个日本人一脸的和气,与先前日本人给他的印象刚好吻合,遂把一颗怦怦直跳的心放进肚里去。
“太君,我是观音岭的。我叫刘二流。我是奉我大爷的命令来报告重要事情的?”刘二流终于镇静下来了,口齿十分清楚地说。
日军军官一听,更是笑容可掬。
“好的!我知道了。请跟我走吧!请!”日军军官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这还差不多!刘二流在心里说。
他跟在日军军官的后面往镇子里走去。
身后,俩日本兵望着远去的刘二流,恼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