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兰斯都在查阅资料,不知不觉中,那种茫然若失的状态已经消失,远离了洛杉矶的喧闹,似乎也远离了西洋镜影业的阴影;回归了新作品的创作,似乎也回归了追逐事业的勃勃生机。
纳帕谷的清闲和宁静确实让人流连,清晨起床呼吸着凉爽的空气,在庄园小道上散步;开车到附近的超市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回来准备午餐;下午可以享受一杯红茶或者咖啡的悠闲,与附近的当地居民闲聊几句;晚上享用一顿美味的家常料理,搭配一杯醇厚的红酒……着实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最近一段时间,兰斯先是自己通过网络调查了许多资料,了解基本信息;而后通过珀西寻找到了一名专业心理医生,以电话咨询的方式,详细询问了恋/童/癖的心理成因以及表现方式,通过多次电话沟通之后,再与自己调查的资料相互印证;最后专程到旧金山去了一趟,购买了基础专业心理学书籍,认真了解。
充足的准备工作之后,兰斯才对杰夫这个角色有了一定的构思。
恋/童/癖的主要成因是后天心理发展不正常所造成的,最主要成因可以分成三种,继而形成三种不同的类型。不过由于心理学的复杂,所以所谓的成因和表现类型都不是固定的,往往可能互相掺杂在一起表现出来。
杰夫是典型的“回归型”患者,他们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能够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也有过正常的恋爱史,甚至结婚成家。但是,他们内心却始终对儿童时代怀有美好回忆,可能是对童年的怀念,希望可以永远不要长大,也可能是因为成人社会的人际交往太过复杂、太过繁琐,往往需要费尽心机,对成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感到厌倦,于是心思单纯、天真无邪的儿童就成为了他们的心灵寄托。情况严重者,甚至不区分性别,仅仅只是锁定儿童为对象。
此类型患者容易在意外发生时出现“回归”,家庭、学习、工作等方面压力过大,或者是遇到重大精神刺激后,于是恢复到了不成熟的“性”表达方式,他们猎取的对象往往是不熟悉的儿童,行为具有明显的冲动特性,而且其中一部分群体还伴有酗酒之类的逃避现象。
杰夫就是如此。吉奈尔是他的初恋,那一年,他仅仅只有十四岁,吉奈尔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两个人都为彼此而疯狂,他以为两个人的未来将会一片光明,但两个人还是分手了,他尝试过挽留,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杰夫开始崩溃,他强烈地怀念着那美好的十四岁,渴望着永远不要长大。
一开始,他只是试图在孩子身上寻找吉奈尔的身影,所以他总是热衷于十四岁的少女;可久而久之,他开始遗忘了初衷,他似乎总是可以在孩子身上找到自己的归属。伴随而至的还有断断续续的酗酒行为,以及意外之下杀害了多娜的“冲动型犯罪”行为。
如果更近一步,还可以如此构思。杰夫可能是前科累累,每次遇到情感挫折或者事业挫败,他就会“回归”一次,等遇到新的感情对象,症状就会暂时消失,重新恢复正常。他可能因此离开了常规的职场,选择成为一名自由职业的摄影师,为了方便作案,同时也是为了不要在社会生活之中露出破绽。
在此之前,杰夫始终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不仅因为他思考缜密,没有露出马脚,也是因为他的行为没有完全失控,依旧在可以控制范围之内。
海莉在袭击杰夫之前,曾经做了深入调查,把握住了吉奈尔的情况,于是成为了她控制杰夫的手段。当海莉以吉奈尔作为威胁时,杰夫的痛苦、悲伤和绝望也就有了心理支撑依据。
由于“水果硬糖”之中,杰夫是作为配角存在的,剧本不可能给他太多笔墨,所以如何表达杰夫的心理阴影就成为了对编剧的最大考验。
在布莱恩的剧本初稿和上一世的成品里,这一部分都缺失了。
兰斯认为,他可以从两方面入手:第一方面就是从人际交往上来展示,杰夫和海莉是在咖啡屋碰面的,杰夫表现得十分得体,但此类人对于成人之间的交际并不擅长,或者准确一点,对于成人之间勾心斗角、正面冲突的处理并不擅长。
那么,如果在咖啡厅,有人和杰夫发生了肢体冲突的话,杰夫会如何处理呢?
很快,兰斯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咖啡厅的冲突太过直白也太过明显,最重要是会破坏电影的节奏,在前半段铺垫时期制造戏剧化,与整体氛围不符。
那么,如果在咖啡厅,有人和杰夫开玩笑,说他与女儿在一起约会,杰夫会如何处理呢?
原本这只是一个玩笑话,杰夫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漏洞,因为他早就构思好如何应对了。可是对方离开之后,杰夫却显得有一点点焦躁,这样的小细节不仅不会干扰到节奏,反而还会进一步推进悬疑感,让惊悚氛围逐渐堆砌起来。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杰夫的演员就将会有很高的要求——不能太过刻意,不能太过明显,不能太过多余,细微的一点,点到为止、恰到好处却又能够准确锐利。这种收放自如的演出,对于观众来说似乎看不出“表演的痕迹”,但对于演员的要求却十分苛刻。
第二方面则是从心理暗示层面来展示,比如说杰夫家的装潢,这也是电影的主要展示场所。表面看起来,杰夫家所有的装潢都十分正常,而且十分现代,完全符合一名精英摄影师的风格,但他却在家里大厅的正中央设计了一个小型花园,可以说是小型花园,也可以说是孩子的游乐场,还可以说是游泳池——总而言之就是体现孩子气的一方天地,不需要太大,可能长两米宽两米就足够了,里面堆放着鹅卵石,还有一些多肉植物,可以让孩子在里面戏耍。
甚至于,杰夫可以在这里设计一个保险箱,将自己拍摄的孩子果体照片、恋/童/癖的相关资料都隐藏在里面。
还有厨房里的酒柜,在剧本里海莉为杰夫调制了鸡尾酒,酒柜里的丰富收藏,以及杰夫渴望喝酒却避免暴露自己而压抑冲动的矛盾,最终又抑制不住欲/望开始喝酒。这样的小细节可以将杰夫内心的挣扎以及恋/童/癖症状重新复苏的迹象呈现出来。
另外,房间的颜色十分大胆,天蓝色、大红色、柠檬黄的运用充满了活泼的跳跃,但杰夫本人的穿着打扮却十分低调,灰色、褐色、黑色、深蓝色之类的暗色调,包括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如此。这也意味着,皮囊之外的面具是一本正经的成年人,但皮囊底下的灵魂却隐藏着引/诱孩子的贪婪。
就连床头柜的毛绒玩具都可以作为暗示道具。不过,对于这一点兰斯也不太确定,他需要咨询一下专业心理医生,然后再进行衡量。
当然,和海莉一样,杰夫的台词也需要做出相对应的调整。与海莉不同的是,杰夫有两幅脸孔,在被揭发真相之前,杰夫是义正言辞、满脸正义;被海莉发现真相之后,杰夫则是羞愧、恐惧和懦弱。
在上一世的最终完成版里,杰夫表现出来的愤怒占据了主要地位,杰夫始终在试图控制局面,即使他被绑在了椅子上,他也认为海莉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而当自己的真实面目被揭发之后,愤怒的声嘶力竭占据了上风。
但兰斯却认为,杰夫的内心本质是胆怯懦弱的,他所谓的强硬是装出来的外壳,只需要海莉稍微再强势一点,他就会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变得无比懦弱。所以,杰夫的愤怒,更多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这一点细微的差距,不仅仅是表演方式的不同,也将会让完成之后的角色更加生动立体。
杰夫的表演着力点在于“变”,心理状态的变化围绕着灵魂的胆小和怯懦展开,伴随着事情的推动,他的心理状态一点一点走向崩溃边缘,在故事的最后,懦弱的杰夫居然有勇气选择自杀——这也需要通过表演来完成。
在观看完上一世的“水果硬糖”之后,人们对于两位演员的表演都会拍手称道,各有各的闪光点,虽然说海莉承担了故事的厚度和深度,电影结束之后的反思都是由海莉所引发的;但事实上,单纯从表演难度的角度来说,杰夫才是最为困难的,在更加狭小的空间里需要展现更加丰富的层次。可惜的是,杰夫也好,海莉也罢,剧本都没有赋予他们更多的发挥空间,这才造成了人们的错觉。
在原版之中,帕特里克-威尔森(Patrick-Wilson)出演了杰夫一角。毋庸置疑,他奉献了精彩绝伦的演出,但却受制于作品的整体质量,没有得到更多的认可。
帕特里克是百老汇出身的演员,表演功底十分扎实,能唱能跳能演,甚至两度赢得过托尼奖的提名,而且他那种文质彬彬的绅士外貌却往往能够爆发出强有力的演出能量,令人刮目相看。后来,帕特里克更多是活跃在恐怖电影之中,表演才能没有被好莱坞挖掘。
在“水果硬糖”里,帕特里克那游走于生死边缘的惊恐和绝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现在,兰斯对剧本进行了改编,赋予杰夫这个角色更多灵魂,帕特里克还可以胜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