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武多祚又说道:“想要北上,就要通过卡在碎叶川峡谷唯一的石堡,达奚部人数太多,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多半还是西去了,以达奚文明的狡猾,肯定会突袭哥舒部”
莫贺达干接过了话茬,“若是彼等拿下了哥舒部,就是一个不亚于我部的大部了,还是要……”
武多祚摇摇头,“哥舒部没有这么简单就被达奚部攻下的,何况我等一早就知会了哥舒海,哥舒海眼下肯定正日夜注视着碎叶川的源头呢”
莫贺达干说道:“本汗到现在也不知晓在这件事中我部有什么好处!”
武多祚说道:“不能这么看,眼下碎叶都督府的孙秀荣不是我等可以随便觊觎的,就算我等能将其击败,若是将碛西节度使惹恼了,任何一人带领一万人前来碎叶川也不是我等能够抵挡的”
“不过眼下既然不能招惹碎叶都督府,其它部族还是要尽力拉到我等这边,唐国虽然只给大汗一个‘突骑施可汗’的封号,并没有突骑施十姓可汗的名头,但还是有突骑施三个字,有了这个名头,那甚胡禄居、阿悉结、摄舍提、拔塞干却不来碎叶城向大汗拜贺,着实可恶”
“故此,利用达奚部迁徙的事情将其削弱也是好事,如果达奚部从胡禄居部通过那自然最好,我部的牧场若是延伸到伊丽河上游,就算唐军来了也不怕,退而求其次,将哥舒部削弱也好”
“可是军师,我到如今还是想不通,就算哥舒、达奚两部斗个两败俱伤,只是便宜了孙秀荣,又与我何关?”
“不然”,武多祚摇摇头,“按照唐人的习惯,除非你求他,部族内部有任何争斗彼等都是不会管的,直到偃旗息鼓后才会出来当和事佬,一旦哥舒部、达奚部两败俱伤,我等的机会就来了,哥舒部本就是左翼大部之一,而达奚部吞并了鼠尼施部,一旦达奚部里的鲜卑精壮丧失殆尽,剩下的那些孩童至少有一半拥有突厥血统,届时大汗再以突骑施可汗的名义出现将会顺利将其拿下”
“可是碎叶都督府的机会并不比我等少”
“呵呵,这就要着落在碛西唐军身上了”
“这是何意?”
“大汗,你想啊,唐人好不容易将达奚部从祁连山迁到鹰娑川,又怎会让彼等再回到祁连山?就算要迁走也不行”
“你的意思是,唐人在使诈?”
武多祚眼里闪现出一丝愤恨,“那是自然,若是四周风平浪静,这些武将有何功勋可捞?碛西,荒僻之地,这些武将多半不会长待,但要尽快回到内地,就需要立下大功,达奚部一旦有异动,彼等总能找到理由出兵讨伐”
“届时达奚部在前面逃窜,后面有唐军跟着,你说在这种情形下哥舒部、达奚部还会听碎叶都督府的?”
莫贺达干点点头,但他眼神里还是有一些疑惑,“军师,不是我不相信你,这达奚文明实乃太过狡诈之人,他提前与唐国、我等、碎叶都督府都打好了招呼,眼下又兵分两路迁徙,让人摸不着头脑,虽然现在已经知晓彼等并没有抵达热海南部,多半到了西端,可我这心思依旧不能落定啊”
“对了,按说应该有消息从西端传过来了,可眼下……”
“大汗无忧,既然认定了达奚部大部会从热海以南的山谷穿过,而骨多罗一早就在西端布下大军,就算彼等有何阴谋诡计也没甚用处……”
正说着,“大帐”里挂着的、用多层牛皮制成的门帘一下打开了,外面的冷空气夹杂着风雪一下卷了进来,猛烈的风雪一下就吹灭了篝火。
莫贺达干大怒,正要拿起身边的弯刀砍下去,不过当他看清来人的面目后不禁大吃一惊。
“骨多罗!”
那人正是骨多罗,一位身材异常雄健的年轻汉子,眼下的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浑不似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大汗!”
骨多罗一下扑到在莫贺达干跟前,还抱着他的马靴大哭起来。
此时,屋子里的舞女赶紧退出去了,只剩下莫贺达干、武多祚等几个亲近的人。
当骨多罗闯进来时,武多祚就知晓事情不妙了,因为能够无须通报直接进到汗府的,整个处木昆部落只有他骨多罗一人而已。
若是热海南部出了事情,骨多罗最多让他的亲卫星夜来到碎叶城禀报就是了,但骨多罗亲自来了,肯定大事不妙!
“怎么回事?”,莫贺达干也有些忐忑,不过他还是厉声问道。
“大汗,自从达奚部开始迁徙后,我一直派人盯着彼等,不过自从达奚部全部进入山谷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妙”
“怎么回事?”
“达奚部这次往西迁徙的不是其分支,而是主力!带队的也不是达奚丑奴,而是达奚文明本人!由于达奚部精壮的装束、长相都差不多,我……一直到彼等全部进入到热海西端的碎叶川西岸后才发现这一点”
“为何不尽早禀报?!”
“大汗,一开始,在彼等的大队里我并没有瞧见成队的骑兵,而是与老弱妇幼掺杂在一起,故此就有些轻视了……”
“等到彼等抵达西端后,此时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听了这话,武多祚不禁大惊,他一把抓住了骨多罗,“是不是彼等有一支大军埋伏在顿多附近,等大队人马西去后,彼等才出来,从顿多城突入到热海南部?!”
莫贺达干也是大惊,此时骨多罗除了继续趴在地上大哭之外并没有反驳,显见得是承认了此事。
莫贺达干大怒,他一耳光扇了过去,然后骂道:“哭哭哭,你以往那股子剽悍劲儿去哪里了?”
骨多罗哭道:“大汗,我的精锐都抽调到热海西端,整个南面、东端军力空虚,被达奚人席卷一空,大帐也被彼等洗劫了,母亲……母亲大人也被彼等劫走了……”
“而彼等的大队抵达西端后,很快也出现了大约一千多聚在一起的骑兵,此时若是我立即展开进攻没准就赢了,还能夺回母亲,可我生怕彼等在附近设下伏兵,用这千骑来引诱我,便忍住了,最后彼等的骑兵越聚越多,几日后,彼等又从东边攻了过来”
“得知母亲大人被掳走的消息后,我……我方寸已乱,此时那可恶的达奚人两边夹击,我……我抵挡不住,最后只得向北边退却……”
莫贺达干正要一脚踢过去,却被武多祚拦住了,他已经从刚才的些许慌乱中定下神来。
“大汗,事已至此,再责怪叶护也没用了,幸好处木昆部落的主力都在碎叶川流域,留在热海南岸的都是老弱病残,我等依旧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对了,骨多罗,我问你,眼下达奚部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继续沿着碎叶川上游西去了,还是军师说得对,彼等还是去哥舒部了!”
“达奚部后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
武多祚拧着眉毛眼睛也骨碌碌转了几下,最后沉声说道:“大汗,看来东去祁连山的多半是北鹰娑川的达奚丑奴,他那一路多半没有老弱,而是完全的骑兵,不过扮成老弱妇幼模样罢了,眼下唐军主力已经被吸引到了纳伦地,此时达奚丑奴若是前出焉耆镇一带,完全可能将焉耆城外的乡下劫掠一番”
“在焉耆湖的东南面是黑山,黑山之南是渠黎河,焉耆城他肯定拿不下来,不过与焉耆城只隔着铁门关的渠黎都督府却极有可能,由于有铁门关的阻隔,渠黎城平日里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达奚丑奴若是通过黑山来到渠黎城附近,再次大掠几日,然后或回到鹰娑川,或直接去祁连山,都使得”
“不过按照眼下彼等情形,多半不会去祁连山了,达奚丑奴在焉耆、渠黎一带烧杀劫掠,就是为了将唐军吸引到这一带,而让达奚文明的大队从容脱逃”
“可彼等逃得了吗?西边还有碎叶都督府,孙秀荣也不是省油的灯!”
“大汗,我等与达奚文明大战一场,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也抓了几个达奚部的骑兵,逼问之下才知晓一事”
“何事?”
“彼等自从来到热海西端后,达奚丑奴前出鹰娑川去往焉耆镇时便在各处大肆宣扬,说甚整个安西、北庭一带,除了碎叶都督府的孙秀荣,个个都是贪官污吏,彼等在鹰娑川待不下去了,只得西去投奔孙秀荣”
武多祚神色一凛,“这厮端地好计,如此一来,就让碎叶都督府与大都护府之间出现隔阂,兴许彼等还认为达奚部一早就与都督府串通好了”
“如此一来,孙秀荣最好的应对方式只能是接纳达奚部以自保!”
“为何?孙秀荣还可以击败达奚部以自赎啊?”
“大汗,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不了解唐人的心思?孙秀荣才二十出头就如同皓月般出现在安西,一下将其他将领都比下去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够扳倒他的机会,岂有不拼命弄成事实的?故此,就算孙秀荣将达奚部击败了,安西的夫蒙灵察等人也会将其污蔑成叛贼一伙”
“于是,孙秀荣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彻底接纳达奚部,届时,他就有南弓部、哥舒本部、弓月部、达奚部、沼泽地葛逻禄部,加上自己的常备军,丁口几万,此时唐军就要掂量一下了,为了不酿成更大的祸患,兴许就会赦免他,但达奚部主要人物的头颅肯定是要送出去的”
“可还有哥舒部”
“大汗,哥舒部的哥舒海原本有常备军三千,经过长达两年时间的内战,只剩下一半,最近才从各部勉强再抽调了一千五百,勉强凑够了三千人,其战力怎能与剽悍耐战的达奚部相比,何况达奚部得到我等热海南部牲口、草料的补充,再也不是那甚疲惫之师了,而是妥妥的士气高涨之师!”
“那我等就坐视彼等西去?”
“大汗,只能如此了,如果孙秀荣得知此事,肯定会在怛逻斯以南地带进行阻击的,怛逻斯唐军厉害,前不久还南下击败了大食人,其战力还在安西唐军之上,虽然人数不多,但也够达奚部喝一壶的,我等静观其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