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呼罗珊青壮前赴后继,冒着在这个世界上独树一帜的炮火、震天雷、弩箭的三重打击,连续对毕国城外的三座碎叶军大营进行了三日的攻击!
碎叶军堪堪抗住了大食军的攻击,第三日尤其凶险,似乎敌人发现了他们火炮的间隔时间,在第三日改变了作战方式,连续两个小营跟着,前面那个小营甘愿作为炮灰在前面掩护,坚持到碎叶军炮火停歇时,后面的小营赶紧跟上,他们扑到了大营正前面,又冒着震天雷的打击接近了用草袋子装填土石垒成的营寨。
不过此时的碎叶军与呼罗珊青壮相比,武备强的太多,他们除了强弩营,剩余的营头多半都有弓箭配置,连纯粹的骑兵也有短弩和两石力的强弩加持,在弓箭、弩箭的打击下,最终接近营寨的敌人并不多。
何况,在经历了轮番远程武器打击后,特别是那听起来令人震耳欲聋的火炮打击后,还能坚持到营寨前面的人多半是心神俱疲,加上他们大多数手里只有短刀和长矛,面对着隔了一道矮墙,手里拿着横刀、虎枪、长枪的碎叶军,真正能够攻上营墙的屈指可数。
呼罗珊青壮每一次攻击时,伤亡达到一半后便撤退了,这是哈西姆所允许的,在他看来,如果伤亡了一半还不能攻下营寨,再实施攻击也不会奏效,何况剩下的一半战力也极为堪忧,还不如让生力军上。
三日里,三座大营四周铺满了尸体,情形让人触目惊心,幸亏这些呼罗珊青壮都是大食教徒,还都是并波悉林的子弟兵,他们虽然战死了,不过哈西姆并没有放弃他们,一到晚上,双方暂停战斗时,他们就会派人过来收尸。
对于这一点,马璘也放任他们前来,不过肯定是严阵以待,历史上打着收尸的名头突然攻破己方大营的也不在少数。
天气炎热,大量的尸体,浓烈的气味。
这些都让马璘有些忧心忡忡。
按照他的估计,这三日,在己方优势远程武器的打击下,敌人至少伤亡了四万人,但毕竟还有大量的敌人,他从俘虏嘴里得知了具体数目,况且敌人在发现火炮的秘密后,一定会改变战法的。
其实,对于拥有优势远程火力的一方,若是不惜死伤的话,集中力量进攻一处,而不是四处撒兵的话效果会更好,敌人下午并没有出战,显然是正在做调整。
眼下已经是六月中旬了,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变成腐臭味了,一连几日,大食军都没有继续发动进攻。
对于这一切,马璘十分不安。
这一日,他再次踏上营中的高台。
由于大食军数量大为占优,自然不会像碎叶军这样扎成三个营寨,只不过在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周围就地宿营罢了,百夫长以上自然是有帐篷的,普通军卒自然只能露天而卧。
虽然极为简陋,但他们在宿营时依旧布置了三成的人马值守,按照俘虏的交待,敌人还剩下至少六万人,三成的人马就是接近两万的存在,而马璘却只有一万人。
也就是说,他就是想偷营也要面临两倍敌人的反击。
不过这几日,对战场情形极为敏感的马璘也发现了一件事。
“敌人骑兵不多,十万大军加起来也就万骑左右,还分散在好几个营头,这几日,都是步军在作战,骑兵从未出动,不过一到晚上,多半是骑兵带着少数步军在驻守,敌人骑兵装备也极为简陋,除了一把弯刀便别无他物”
“按照大都护的策略,若是能依托营寨对其大量杀伤的话,那自然是好,不过听说敌人另外一个十万人的大军正在路上,若这支军队也到了,就算我军储备了大量的粮草和弹药,恐怕也力有未逮”
“要不要对其进行夜袭?”
在他身边,还站着博格拉营的都尉高庭晖,怛逻斯营的都尉元丰,当他将这个疑问抛给两位时,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夜袭,正在此时!”
马璘想了想,说道:“眼下我有两个疑问,若是一般敌人,在折损四成的兵力后,自然是要撤退的,但彼等居然还在原地驻扎,除了是在等待那什么辛巴德的援军,更多的恐怕是在处理尸体和伤者”
“天气如此炎热,若是挖一个大坑一起尽快埋了,那一切都好说,可这几日据我观察,他们营里还有大量穿着黑色长袍,手无寸铁之人,他们是一具具处理尸体的,今日才改成一人面对众多的尸体”
“腐臭味道依旧,这说明彼等尸体尚未处置完毕,加上受伤者哀嚎声不绝于耳,按照大都护的说法,这个世界上对战斗中伤势的处理最好的就是碎叶军,唐军次之,其余的都不值一晒”
“于是,受伤者就只能听天由命,一个直接的结果就是大量发烧的人出现,一旦发烧,一些没有受伤的人也会传染,难道......”
元丰点点头,“总管,这几日,我也观察到了,彼等似乎将受伤的人全部安置在一处,与没有受伤者隔开了,而以前却是在一起的,这说明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将伤者与正常人放在一起的坏处”
高庭晖一直没说话,马璘问道:“高都尉,你的意思呢?”
高庭晖说道:“敌人伤亡接近一半,还没有撤退的原因除了人数依旧很多,依然数倍于我外,正在路上的援军自然是一个,但彼等笃信大食教才是根本的原因”
“夜袭自然是好,不过有两个问题......”
“哦?”,见高庭晖提出这个问题,马璘也是有些诧异,“此人一向以勇武着称,在智略上并不见长,这次倒是破天荒,我倒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总管,其一,如果我军利用其正在进行埋葬仪式时对其袭击,由于彼等都是些狂热的教徒,恐怕会适得其反”
“其二,如果我军与敌人接触后,也爆发瘟疫该如何办?”
这两点并不是高庭晖这样的人能够想出来的,马璘立时露出了诧异之色,高庭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便笑道:“这三年,我营、博格达营、天山营都随着大都护驻扎,大都护在哪里,我等三个营头就在那里”
“于是经常会见到大都护,他也会将我等召集起来授课,其中就专门讲到将来对付大食人时该如何行事,他曾经说过,‘真正的大食人并不多,他们以少数大食人管辖众多的其他部族之人,自然只能用大食教来抹平部族之间的隔阂’
“‘于是,强化宗教的信仰,以及极度依赖其仪式性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另外,对异教徒课以繁重的赋税徭役则是另外一种选择,让其不得不皈依大食教,还顽固不化者自然全部纳入兵役,还是频繁的兵役’
“如此一来,异教徒就会在战争中大量消耗,但呼罗珊地区的青壮多半都是虔诚的大食教徒,肯定不是单纯服兵役那么简单,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抛弃自己的子弟,如果此时我军突然杀入,肯定会激起彼等疯狂反扑”
“加上那瘟疫,就算我军侥幸成功,若是也得了疫病,也得不偿失,何况,敌人人数实在太多,我军出击时由于还要留守大营,每个营头最多出动一千骑,加起来三千骑”
“根据这几日的观察,一到晚上,他们都是骑兵在值守,人数在万人上下,虽然彼等乱哄哄的,人数铺开了接近十里的规模,但骑兵汇聚起来还是很快的,以三千骑对万骑,我军自然不惧,不过能起到什么效果还是一个疑问”
马璘若有所思,他问道:“那依你来看,我军该如何行事为佳?”
高庭晖摇摇头,“我只是将大都护平日里教导我等说出来罢了,眼下两军对垒,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末将愚陋,尚未想到万全之策”
马璘点点头,暗忖:“若是大都护在这里就好了,或者敌人在接下来的几日继续进攻就好,按照俘虏的说法,跟着辛巴德到了的都是异教徒,装备还不如呼罗珊人,无非是人多罢了,我等有火器之利,倒是不怕他人多”
“那就静观其变?”
“只能如此了”
......
就在马璘在杀伤杀死了几万人还谈笑若定时,在敌人大军的最中间,一座黑色的大帐篷里,哈西姆却是坐立不安。
这几日,自己死伤几万人也就罢了,但根据前方亲信的观察,敌人几乎没有折损多少士兵!
还有,这几日,他倒是真正领略到了碎叶军“天雷地火”的厉害。
“那从大黑铁管子里发出来的铁弹究竟是如何出来的?先是轰的一声,显然是发生了爆炸,那又是什么原理?发射后空中弥漫的味道十分奇怪,这种味道从未闻到过,显然是碎叶军掌握了一种这世上只有他们知晓的能够推动像铁弹这样的重物快速前进的力量”
与并波悉林不同,哈西姆是呼罗珊地区少有的喜欢钻研科技之人,黑衣大食崛起后,他还曾去过大马士革,到了大马士革后没有去其它地方,而是专门去了那里的图书馆,翻阅了不少以前的罗马人、白衣大食留下来的典籍。
不过他很快从准备进入琢磨铁管子如何发射铁弹的思考里挣脱出来,转到眼前的现实。
“按照这个打法,敌人只要不出来,就不会与我军近距离交战,而没有近距离交战,我们的人数优势就发挥不出来”
“可如果就此撤退,今后在大伊玛目心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了,虽然眼下我与辛巴德在哈桑故去,齐亚德被围的情形下凸显出来,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在大呼罗珊地区,有几百万人,大伊玛目亲自训导的伊玛目、军将没有一万也有一千”
“其中自然不乏杰出者,随时能取代我们,我不过是占了跟随他早一些的便宜罢了,但如果辛巴德还不到,我就这样在城外待下去?”
一想起辛巴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辛巴德啊辛巴德,你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按说现在应该早就到了穆国城,为何还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