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很快见到了碎叶军!
一色的步军!
此时康怀顺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如果是马贼,就算有上千他也不怕,不过如果是碎叶军,那就另说了。
连威名赫赫的高仙芝在面对碎叶军时还要再三掂量掂量,遑论从未正式带兵打过仗的康怀顺?
如果碎叶军都是骑兵,他立马会扭转马头离开,但既然是步军,那他就还有一线胜机!
不过碎叶军显然是考虑到了如何应对骑兵的,在驿道上,处在最前面的约莫五人,都藏在五尺高的大盾后面,碎叶军的大盾与唐军的、大食军的都不同,纯粹铁的太重不方便,纯粹铜的又用不起。
于是,出自西域当地坚韧的桧柏树便成了制作盾牌的上好材料,周边包铁,中间还用熟铁品打了一道十字箍,此时,大食人的大盾最多用熟铁包边,而大唐的最多在正中间打上一道横箍,只有碎叶军打的是十字箍!
盾牌后面还有一道固定在盾牌上,需要时可以拨下来立在地上的木棒。
而碎叶军中身强力壮者则藏在后面,一面随时要用自己肩膀抗住敌人的冲击,一手还将虎枪插在地上斜指着前方。
这样的大盾阵势一共有五排,密如刺猬,特别是碎叶军特有的虎枪锋刃,一尺长匕首模样的锋刃平时磨得晶亮,而中间血槽里的血迹又故意不全部擦拭干净,在阳光的反射下极为渗人。
在大盾兵的后面,则是一百人,分成了三个阵势、拿着强弩的士兵。
不过,对于康怀顺来说,没有与碎叶军作战的经历反而成了他的优势,因为流传到他耳朵里的唐军与碎叶军的战事几乎都是骑兵大战,间或有火器的出现,至于步军,则很少听说过。
眼下这些步军的陡然出现,让他心中猛地闪现过一个念头。
“这样的阵势也不是全无破绽,只有拼着牺牲掉最前面的骑兵,将长矛兵冲垮,接下来我军就为所欲为了!”
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他这种胡人出身,又长期浸染在唐军里的人才会有,碰到第二个人绝对不会有此想法。
因为他还漏掉了火器。
就在康怀顺拼命许诺,最后十几个家里较为贫寒,或者被发配到这里当兵的骑兵答应了他,准备将战马的双眼蒙上黑布,然后直冲敌阵!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从山谷中袭来,由于克孜勒苏河附近的大山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当大风刮起时,立时伴随着一大阵土尘!
“就在此时!”
驿道霎时就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了,随着康怀顺的喝骂,那十余名骑兵分成三排径直朝敌阵冲去!
作为在战术上精益求精,远超出这个世上任何一支军队的碎叶军来说,虽然还只是半大孩子的少年兵,不过在演练如何步军抵挡骑兵时,自然不会光有刚才这个阵势。
就在敌骑就有抵近大阵五丈的范围时,大阵里飞出一片时隐时现的火花!
这自然就是山地营携带的骑兵用震天雷了,有木柄,只有一斤的分量,不过其雷壳制作的非常薄,而火药又装填的充足,爆炸的威力实际上还是非同小可的。
“轰!”
震天雷在突前的骑兵中炸响了!
震天雷形成的碎片对骑兵、战马的杀伤非常有限,但产生的声响却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靠近驿道外侧的战马全部冲下了驿道,滚到了一侧的河里!
而还有一半战马被这轰炸声吓住了,突然前蹄高举,停了下来!
不过由于距离实在太短,还是有三匹战马冲到了大阵前面!
战马产生的冲击力非同小可,立时就有一面大盾被它击倒,不过很快就被虎枪挡住了!
后面的康怀顺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他一挥手,后面的大队骑兵源源不绝地冲了上去!
不过,当他以为敌人的大盾已破,覆灭这股碎叶军步军就在眼前时,从驿道另一侧的山上又出现了大片的火花!
火花中夹杂着强弩射击的“咻咻”声,与此同时,前面步军大阵也再次扔过来了震天雷!
其实,刚才只有一匹战马冲到最前面,虽然被虎枪刺中并当场死亡,不过惯性依旧让它向前冲了一段,它连续冲垮了两面大盾才停下来。
但碎叶军依旧完好无损!
朦胧中,康怀顺自然看不清前面的形势,不过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用大队骑兵源源不绝冲过去才是王道!
而在唐骑正在冲撞大盾兵时,后面的南弓熙已经让人用沙袋砌筑了第二道防线,一道宽约两丈,高约五尺,厚约五尺的防线!
趁着由于震天雷的袭扰、杀伤造成的混乱,处在前面的包括大盾兵在内的少年兵慢慢退到了这道防线后面!
当康怀顺亲自督促着大队骑兵不顾伤亡冲到跟前时,面临的就是这道防线!
而在最后,他只安排了少数人守护马车,一早就被冲山上冲下来的少年兵用强弩射杀了他们,并夺取了了马车!
等康怀顺醒悟过来时,少年兵已经用两辆马车将后路堵住了!
两头被堵,一侧的山上还有埋伏的碎叶军,康怀顺傻眼了,此时,他下意识地策马朝着另一侧的小河上冲,此时是河水刚刚融化的时候,由于是支流,还是水量很小的支流,自然很容易渡过去。
但他终究没有带兵打过仗,若是一面用弓箭压制几面的敌人,掩护剩余的士兵慢慢退下,没准还能成功撤出一些,但眼下却不行了,他一退,跟着的骑兵自然也是忙不迭地往下面退。
此时还是初春,河道两侧湿滑无比,顿时一大片战马由于滑落摔倒在河里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此时,碎叶军的强弩就不要太得意了,随着驿道上骑兵的逐渐减少,他们也从山上冲了下来!
“咻!”
当南弓熙亲自用一把强弩将一位冲到河水对岸的敌骑射倒时,战事几乎结束了。
康怀顺由于马匹摔落,他也从战马上跌落,并摔伤了大腿,不幸被俘!
南弓熙见大局已定,赶紧三两步跑到那位搂着孩子的妇人面前,弯腰施礼道:“公主,我等是北庭大都护麾下山地营,专门来营救公主的,营救来迟,还望恕罪”
金丝凯亚心情很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祆教与苯教不同,为了战胜黑暗,或者象征黑暗的敌人,是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的,圣女也可以成家生子,甚至连嫁几次都可,但终究是人类,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她自然知晓碎叶军为何不远千里前来营救他,但此时若是显得与碎叶军很亲近,今后传出去了,岂不是麻烦?
故此,她并没有向南弓熙致谢,而是问道:“将军,眼下我等......”
南弓熙说道:“自然是沿着奥什驿道原路返回,一旦进入拔汗那盆地,请公主亮明圣女的身份,届时,我等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返回,去哪里?”
“这.....”,南弓熙突然想起人家公主是准备去柘折城给她父亲主持葬礼的,眼下大本个月过去了,葬礼估计早就结束了,不过人家终究还是要去一趟柘折城才是呀,便说道:“自然是柘折城”
“也罢”
......
这边厢南弓熙大功告成,那边厢,苯教圣女也对唐人移民展开了屠杀!
在晚上,大约五百马贼骑兵越过克孜勒苏河,然后点着火把对正在那里歇息的移民展开了攻击!
不过既然有李泌和李光进在此,移民在晚上也是有人值守的,随着杀声响起,一千护卫也全部起身加入到厮杀行列。
此时,就可以看出一般护卫与高原马贼的差距了,特别是在晚上,那些护卫根本不是马贼们的对手,若不是李泌、李光进的手下一头一尾堵住了马贼们的攻势,三百户移民早就被马贼拿下了!
到了最后,连李泌、懒残和尚都不得不拿出武器参与战斗。
幸亏驿道狭窄,马贼人数虽多,但在接敌的一刹那也只有少数人,于是在受到大量折损后,移民众堪堪守住了阵势。
不过形势依然对李泌他们不利。
在经过大半夜的厮杀后,他和李光进的手下已经死伤殆尽,眼下只剩下他和李光进带着一些相对精干一些的护卫守在两端。
一端由悍勇无敌的李光进守着,他的弓箭、双手横刀几乎不可抵挡,另一端却是懒残和尚,他手中一根禅杖舞起来也端地厉害,否则光凭李泌手里那口宝剑早就被拿下了。
黎明前,移民众一方已经精疲力尽,也有熬不住惊惧,疯魔之下跑到克孜勒苏河里去的,而马贼众却对熬夜厮杀司空见惯了,他们但凡有死伤的同伙,都抢回去,然后另一拨马贼再上,如此往复循环,络绎不绝,等一拨人马歇够了,再接着上去厮杀。
马贼的装扮都差不多,在黑夜里乍一看,好像都是同一伙人前来厮杀似的。
此时,就连一向沉稳、豁达的李泌也有些心惊了。
“难道我今日要折在这里?”
而在他们这一侧的山上,康孝荣也陷入了沉思。
“是马贼与唐人民户争斗,又关我何事?等两伙人斗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我等再杀出,坐收渔翁之利不好?”
何况他们能够出战的只有三十人,还有八名伤员,岂能轻易出动。
于是,他们这些人便好整以暇地就在山上睡觉了。
没多久,值守的士兵便抓住了一个人。
一个在惊恐之下忍不住上山的唐人。
康孝荣他们这里距离山下的驿道还有至少一百丈远,也亏得此人能够跑到这里。
睡梦中,康孝荣被惊醒了。
于是他从那唐人的嘴里知道了唐人首领的名字。
李光进他是不认得的,懒残和尚他也不知晓,但李泌他却从孙秀荣嘴里听说过。
“此人是碎叶军的恩人之一”
当然了,在不同的环境里,孙秀荣嘴里的这个恩人表达的意思不同,那一时的恩人,并非永世的恩人,不过在普通碎叶军士兵耳朵里,却是听者有心。
康孝荣暗忖:“李泌既然是大都护的恩人,若是折在这里,今后说起来,我岂不是有罪?”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下山协助李泌。
他留下十人看护伤员,自己带着二十人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