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逻斯最大的商人之一纳斯里在去了一趟夷播海后就成了最大的,没有之一。
要感谢北庭大都护府这个招牌,让碎叶军的商人也能自如地四处行商。
当然了,在大唐境内还是会受到诸多掣肘的。
不过在沙陀人控制了蒲类海,碎叶军便开拓了一条从蒲类海向北,然后沿着金山北麓一直向东的商道。
这条商道本来一直存在,但若是没有碎叶军的存在,长安-河西-安西-西域的商道将大行其道,虽然唐境盘剥甚重,但至少安全无虞,故此,这条商道便荒废了。
碎叶军崛起后,又将这条商道捡了起来。
从蒲类海出发后,径直向东也是有驿道的,不过途中要穿越一处长达三百里的死亡地带,沿途水源极其缺乏,若是三五旅人还能讲究,大规模的商队就不成了,虽然熬过这三百里后便是豹纹山守捉,此后陇右北境都有驿道相通,但这三百里就是这条商道的瓶颈。
而从蒲类海出发后一直向北,越过金山低矮的碍口后,沿着其北麓径直向东,虽然也是荒芜一片,但由于金山的存在,加上北面乌德鞬山的雨水效应,荒芜程度比南面陇右北境好得多。
沿着金山北麓一直向东走,抵达阴山附近时,再沿着前世北魏开设的六镇遗址、驿道继续向东,可径直抵达霫部。
眼下回鹘汗国在漠北一手遮天,不过他们的部落绝大多数都聚集在乌德鞬山、娑陵水流域附近,靠近金山余脉的地方也有零星的牧户,不过与前两地相比人数就太少了。
这正是孙秀荣所看中的。
纳斯里,一直打着碎叶军旗下商户的旗号,便是行走在这条商道上为数不多的商户之一,自然还是最大的。
打着碎叶军的旗号,在此时基本上无人敢招惹,由于都在北境,并非大唐境内,能够管得着的也就是回鹘汗国,不过该汗国南面两大势力葛萨部、貊歌息讫部与碎叶军的关系都不错,抵达阴山附近后,控制那里牧场的契丹人怒皆部以前又是碎叶军的盟友,故此纳斯里的商队几乎都是畅通无阻。
从天宝十二年(753年)开始,纳斯里的商队规模突然增大了许多,以沙陀部的的蒲类海为起点,每年往返霫部竟有两趟之多,这自然给沿途的牧户带来了诸多方便。
不过纳斯里的贸易对象还是霫部,以及临近霫部的契丹人。
三百头骆驼,一百辆大车,满载各类比如今大唐境内商户便宜得多的物资,一路上受到了牧户们衷心的欢迎。
三百头骆驼,一百辆大车,大车也是用骆驼拉载的,由于骆驼极度耐旱,在野外啃食干草就可,故此,耗费最大的就是随行的人员了。
如此庞大的商队,需要的人员自然不少,最少要五百人,不过身在怛逻斯的粟特商人似乎学会了碎叶军的办法,在荒漠里行走时,携带一些炒熟的干粮就行了,加上有水保证,为了挣更多的钱,勉强可以抵达霫部了。
当然了,沿途虽然都是依附于回鹘人的牧户,但并不妨碍碎叶军实施在牧户人数相对多的地方修建驿站,并招募牧户打理驿站的做法。
对于纳斯里来说,霫部的黄骠马、药材、野菜干都是他所需要的,以前碎叶军控制霫部时便在那里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他们离开后,除了买家骤然减少,采集者、批量收购者依然存在,纳斯里的到来便成了他们一年两度的希望。
契丹人的特产与霫部相差无几,不过他们有平卢这个大集市存在,对于纳斯里的渴望自然不如霫部。
时间来到天宝十四年(755年)秋,纳斯里本年最后一趟去往霫部的商队成功抵达这里了。
碎叶军离开霫部后,原仆固部的大酋仆固怀恩成了霫部的首领,加上同罗部、奚部、宇文部、室韦部等部落,眼下的霫部实际上是一个大杂烩,不过仆固怀恩在孙秀荣离开后接替了他霫部大都督的职位,而回鹘人此时与大唐的关系极为紧密,契丹八部又在红山以东。
故此,霫部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依旧保持了一定的地位。
这其中,原本靠着大唐妫州的契个部、辱纥主部两部的大酋杨守忠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杨家世代与中原王朝联姻,在契丹人吞并奚人的活动中还是唯一保持了独立性的奚人部落,虽然分属于霫部,但终究是独立存在的。
以前杨守忠的奚部有两个大型据点,一个自然是山北榷场,在被前大唐妫州刺史乌承恩一把火烧掉,孙秀荣离开后,又被杨守忠恢复起来了。
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使后,在大唐北境的威望如日中天,不过他对于霫部依旧保持了尊重,不过对于像怒皆部、突厥余部这样原霫部的盟友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在他兼任河东节度使后,立即发兵北上攻打怒皆部,最后自然大败之,杀死了奚怒皆,收其精壮上万。
其中就有原奚怒皆手下的猛将李日越,安禄山得到李日越后非常高兴,还举荐他担任妫州刺史兼清夷军军使,由于李日越与之前的霫部关系不错,在杨守忠将山北榷场恢复后,双方都是相安无事。
再一个据点就是杨守忠设在燕山山中的城堡——契城,就是在后世赤城县城附近。
这个据点才是杨守忠真正的据点,四面环山、临河,易守难攻,是以前他契个部能够立足的真正本钱。
不过在天宝十二年时,杨守忠突然离开了契城,不过在那一段时间,他为山北榷场修建了围墙,估计是在山中呆腻了,又准备在草原上住一段时间。
由于契城深处霫部与契丹诸部的交汇处,纳斯里商队的终点便设在那里,杨守忠离开后,让自己的儿子镇守契城,他这个儿子以前是库莫营的校尉,骨子里对碎叶军还是有感情的,随着杨守忠的离开,契城大半个城池都空下来了,倒是便宜了纳斯里。
......
碎叶军拿下河中之后,整个河中只有一处由原来的粟特人管辖的地方,那就是为碎叶军拿下河中立下大功的安国王族豪商库特巴了,这位在历史上以两万商队护卫协助齐亚德击败起义军的大商人在事后被孙秀荣封为西曹国国王。
这还不算,他的商队在五年之内在碎叶军境内行商不用缴纳赋税,由于巨量的财富,让身为西曹国国王的他很是聚集了一些祆教人口,虽然碎叶军治下的祆教徒大多诚心接受统治,不过架不住还是有一些以作奴隶为乐的,于是,几年下来之后,原本只有万户规模的西曹国人口竟然膨胀到两万户之多。
饶是如此,西曹国由于深处何国与康国之间,库特巴就算有雄心万丈,也只能在西曹国动弹不得,于是满腹心思就全部放到经商上了。
河中有这么一个异数存在,他自然成了科萨汗国、呼罗珊大食、大唐心中的香饽饽,自然都没有存好心,不过终究是让他的商队能够自如抵达三地,特别是大唐,得知此事后,赶紧让高仙芝为他送来了“大唐钦封曹国国王”的圣旨。
在得知碎叶军准许他几年不用缴纳商税后,为了拉拢他,也是有样学样,允许他在十年内每年只象征性缴纳一些商税。
还赐给他自由经商的令牌,如此一来,几年下来后库特巴竟然成了往来河中-大唐的最大的商户,已经超过以前的拔汗那、石国商户了。
库特巴的商户最远抵达范阳,这是因为,由于安禄山的缘故,他手里有大量东北特产东珠、山参,东北出产的珍珠圆润饱满,个头大,在西域也是罕见的存在,而此时东北的山参已经被精明的库特巴炒作成“壮阳圣物”,在祆教世界、大食教世、基督教世界都是趋之若鹜。
三教贵族泡在大浴池里,一边嚼着山参,一边等着奇迹发生成了时下河中、呼罗珊、君士坦丁堡一大奇景。
这样的量小、价值奇高的东西才是库特巴这样远道经商之人所需要的。
库特巴在范阳城有一座四进的大院落,平常也有不少人在那里驻扎,由于他来自安国,而安禄山的祖上也是安国人,他又是大唐亲近的商人,安禄山待他也相当不错,当然了,留着库特巴打探孙秀荣的消息才是安禄山这位根本不缺钱财的三镇节度使所需要的。
同样在天宝十四年的秋季,一年一度往来西曹国-范阳的库特巴商行终于抵达了范阳。
其实,库特巴的大本营还是在长安和洛阳,在那里,优质的丝绸、瓷器以及时下碎叶军大量需要的茶叶他都有专门的仓库储存。
库特巴的商行与安禄山的内院总管孙孝哲、近侍李猪儿交好,自然可在幽州城通行无阻。
随着孙秀荣的崛起,历史有些大变模样了。
原本在亲信的撺掇下,在杨国忠等人逼迫下,趁着京兆、河南军力空虚南下打一把,若是侥幸能得大位,那自然是好,不过安禄山知道大唐的威力,若是不能成功,占据河洛一带后,将大唐储藏在黄河沿线的太原、含嘉、洛口三大仓的财物弄到河北,然后再利用河洛之地消耗大唐从西北赶过来的野战军,之后在回到河北称王称霸本就是他最初的想法。
对于内政,安禄山并未考虑那么多,不过当库特巴的商行出现后,安禄山灵机一动,因为此时他已经得知回鹘汗国大兴摩尼教的事,干脆让境内的胡人将领和百姓信仰祆教。
虽然他也知道事到临头,改宗祆教的事聊胜于无,但终究比没有强,因为他知道,若是在大唐依旧如日中天的情形下,若还是依着依靠儒门、士族那一套,他绝对干不过大唐。
于是他首先让依附于自己的粟特人、突厥人(他母族来自突厥)以及自己的几个得力义子改宗此教,其中就有安守忠(粟特人)、张忠志(奚人)、崔乾佑(汉人)等人,后者都是安禄山手下有数的大将。
其实,此时的安禄山以及其手下大部分胡人将领早就高度汉化了,但石国公主被劫夺的事情此时传到了安禄山耳朵里,祆教徒奋起保护圣女的事情让他叹为观止。
在安禄山逗留于长安这段时间,由其核心幕僚张通儒主持佛道事务,自然也包括祆教事务。
在张通儒、高尚、严庄三位幕僚中,后两者都是河北的汉人,但张通儒却是胡化的汉人,他从小与安禄山、史思明相识,都作为牙人混迹于营州榷场,同样精通多个部族的语言,其中就有粟特语。
说实话,当安禄山准备起事时,张通儒得知后还是很忐忑的,而不是像严庄那样信心满满,不过在主持了一段时间祆教事务后,他突然觉得有了希望。
这是因为,幽蓟之地,特别是靠近边墙的几个州都是胡汉混杂,儒门的影响与其它地方相比自然会小一些。
于是,他与史思明密谋后,就在范阳城中修建了祆寺,让库特巴介绍过来的人主持寺务,此人是库特巴的侄子,原本就是西曹国的祆寺主持,来到幽州后为了迎合安禄山,干脆改名安延明。
有了祆寺后,安禄山回到幽州后,便不需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召集亲信密谋了,以礼拜的名义进入祆寺商议自然成了应有之意。
当然了,对于在自己的国境内设置这样的寺庙,一般来说是需要呈报朝廷鸿胪寺批准的,不过对于以前在长安周旋于皇帝夫妇跟前的安禄山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于是,在安禄山、史思明的带领下,不少胡人都秘密加入了祆教。
当然了,像安禄山、史思明这样有着高级职位的人明面上是不会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