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瓜州等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后,荔非守瑜决定不等了,他派出一个轻骑兵营将被尚结赞、慕容图珲迁徙到瓜州、沙州附近的嗢末军及其家属全部调回北庭。
还有一个月就要春耕了,北庭的春天来得迟一些,不过再过一个月也就到了,他不能让这些人闲待着。
至德二年(758年)四月底的时候,锅钦等人来到了庭州。
此时,原本的大都护府录事参军岑参已经调到庭州担任长史,得到六千户人家,让他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地广人稀的碎叶军又多了六千户人家,惊的是这六千户居然都是不会说汉话,连突厥语也不会的吐蕃人!
当然了,其中有一半人家都是吐谷浑人,他们是讲鲜卑语的,但到了此时,他们的鲜卑语正在向吐蕃语看齐。
押送这六千户人家回来的正是聂叙魏龙。
在庭州刺史府,岑参看着聂叙魏龙呈递过来的由荔非守瑜授意,行军司马姜公辅撰写的公文。
“长史”
“这六千户有一半人家失去了壮劳力,干脆让其两户并作一户,每户开垦一百亩田地,瀚海郡、天山郡各一千五百户,还是按照老法子,抵达后,一半人员开垦荒地,一半人按照两百户为一个村落的形制修建房舍”
“需要的砖瓦、木料可向刺史府申领,估算其价值,从田赋里扣取,按照碎叶军的规制,一般情形下,房舍、用具价值田赋的四成半,而每年收取的田赋为三成”
“那头三年就按照每年四成五的规制收取,但必须要向这些人分说明白,否则,还以为我等收取的赋税异于他人”
“田地开垦完毕,房舍建设完毕后,田契、房契颁发仪式要弄得轰轰烈烈,让其要着实感到我碎叶军的恩德,特别是是要感谢大都护的恩德”
“其中的工匠,自然纳入到两郡的工坊,一应薪饷待遇一开始按照学徒的规制施行,合格者再按照相关规定执行”
“所有奴户子女,适龄者全部纳入学堂学习,在两地设置专门学校,由以前聂叙魏龙带过来的人教授,注意,里面的优异者将来全部成为继续教授讲吐蕃语的孩童!”
看到这里,岑参心里一凛。
“难道副都护得到了大都护的命令,还要将大量吐蕃人弄到大都护府耕种?这样的话,就要长远规划了,可不能全部安置在北庭,不行,此事得赶紧向大都护府长史封常清禀告才行”
再继续看时,只见上面写着:“聂叙魏龙、聂叙昭琳兄妹,都精通各种语言,得到这些人口后,聂叙魏龙暂时从碎叶军里退出来,在庭州刺史府任职,挂判官头衔,从以前的象雄国子弟抽调若干适当人选协助他,都冠以录事参军名号”
“聂叙兄妹专门协助刺史府安置吐蕃奴户,比如划分田地,分发房舍,签订契约,教授子女等,但必须要分说明白,这一切不是苯教给他们带来的,而是碎叶军大都护心怀天下,以仁慈之心接纳他们所致”
“此事之前大都护与聂叙魏龙商议过,为了避免苯教的影响过大,一开始可以大都护为‘西域赞普’的名义行事,后来其子女慢慢长大后,大量纳入天道教,由天道教统一管束”
......
轮台县。
原本这里安置的胡、汉移民是最多的,不过与后世相比,这里的土地远没有达到开垦完毕的程度,就算多了一千五百户吐蕃移民,也没有达到后世的三成。
锅钦,不不不,眼下他已经改成了“孙锅钦”这个名字,他已经决定退出军队,专心致志成为一个有奔头的农民。
得到另外一户失去壮劳力的吐谷浑家庭后,他家里的人口就由以前的四口骤增到八口。
奴户,也是人,也要婚配,虽然寿命短暂,但毕竟生的也多,以前在高原上,婴幼儿的夭折率高的吓人,必须要靠巨大的数量来填补。
既然是两家,锅钦便决定自己带着两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娃加入到开垦荒地的队伍,剩下的人则加入到修建房舍的队伍——三千壮劳力,一半要投入到开垦荒地的行列,一半则要去修建房舍。
带领锅钦这个村的是一个叫聂叙才让的二十岁左右的新一代象雄人,他是以前聂叙丹樨护卫的儿子,在碎叶军经历过完整的各级学堂教育。
他将是锅钦这个村落的临时村长,等到田地开垦完毕,房舍建设完毕后,碎叶军会根据各人的表现从中遴选出正式的村长——没有办法,吐蕃人是碎叶军里全新的族群,没有那么多退休、退伍的人前来担任村长、乡长等职务。
看着聂叙才让的神情、服饰,若还是在以前的高原,锅钦一见到他那肯定是要匍匐着下跪的,眼下依旧有这个冲动,不过年纪轻轻的聂叙才让阻止了他。
在荒地上,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文书是用汉人书写的。
聂叙才让将手中的文书高高扬起。
“在开垦荒地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向你等分说明白,否则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意义”
见到聂叙才让神色严肃,锅钦等人也端正了身形。
“你们已经得到了拯救,那现在就必须明白,是谁拯救了你们?”
锅钦就盘腿坐在才让对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是教主解除了主人对我等的诅咒吗?”
聂叙才让摇摇头,“那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那是......”
对于在藏地生活过的人来说,神只就是他们的全部,以前他们在藏地的时候并没有得到解救,显然就不是那些神只了,虽然接受另外的神只有些不适,但终究比没有的好。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们,是不是碎叶军拯救了你们?”
“是的,但是.......”
“没有但是,就是碎叶军拯救了你们,而碎叶军是大都护创建的,大都护姓孙,我们都知道,苯教脱胎于西域祆教,而大都护眼下是祆教唯一的光明使者!”
“大都护自创一教,名叫天道,所谓天道,就是自然之教,一切顺其自然,不违逆天道而行,天道教教义的核心实际上就是三点”
“其一,道法自然,如今碎叶军无论军队、工坊,还是学堂,所学的东西都从自然中......”
锅钦有些不好意地问道:“什么是自然?”
“天冷了就要下雪,夏天到了,就会多雨,播下种子就会长出庄稼,一切生物,包括人、牲畜、草木都有寿命,生老病死,这些都是自然”
“大都护从自然中感悟、精炼,撰写成文字后颁发出来,让其僚属、子民学习、修炼,这就是天道教”
“其二,天道教认为人生而平等,并没有高下之分,不过在后天各人的努力中,由于天赋、努力程度的不同而造成了不同结果而已”
“其三,天道教认为这世上的所有灾难都能得到拯救,那就是全心皈依天道教,对于天道教教义领悟的越多,就越能得到拯救,不过在此之前,想要加入天道教,就必须与教会签订一个拯救协议,凡是签了协议的才能得到拯救”
“你们虽然被拯救了,但那只是第一步,想要得到更大的拯救,就必须签下协议,签订协议后的教徒会永世得到拯救”
这自然是孙秀荣从新旧约那里得到的领悟了。
旧约里,当末世来临后,只有签约的犹太教徒能够得到拯救,而在新约里,无论来自那个族群,只要皈依了基督教就能得到拯救,前提是你必须签约(入教的仪式)。
当下还是中古世纪,孙秀荣想要让自己的势力长盛不衰,他还在世的时候还好说,一旦不在世,世事就太难以预料了,后世的蒙古人何其厉害,几乎统一了大半个欧亚大陆,终究是昙花一现。
但人家阿拉伯人利用宗教的武器却以荒漠、落后、单薄之族群成功地屹立于欧亚大陆几千年!连蒙古人的黄金家族也不得不皈依大食教来维持统治。
“我签!”
“我签!”
“......”
包括锅钦在内,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要签署这份条约,生怕自己被排除在天道教之外,虽然眼下的他们依旧对什么是天道教懵懵懂懂。
当所有的人按下手印后,一份协议交到了锅钦等人手里,另外一份则由聂叙魏龙汇总后交上去统一保管。
他扬了扬手中的协议,“诸位,不瞒你们,大都护既然能够创立教派,自然是天神之子,是赞普,是博格达,既能拯救签订了协议的子民,也能诅咒违反协议的人,大都护的诅咒可不是你们以前的主人那样虚弱!”
“不妨告诉你等,大都护是祆教的光明使者,光明使者在某些时候,比如遇到信徒违反教义或者叛出天道教的时候,便会幻化成光明使者的另外一面”
锅钦怯怯地问道,“那是什么?”
“黑暗魔君!”
此时的苯教受祆教的影响也非常大,一听到“黑暗魔君”这四个字,锅钦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黑暗魔君,以前的主人发出诅咒时也是用这个名义,但大都护确实是光明使者,而光明使者在某种情形下确实能变成黑暗魔君,大都护的诅咒更有效啊”
“我等不敢”
锅钦等人赶紧匍匐在地,向不停祷告着,嘴里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