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秀荣大军的主力北面还在妫川流域,南面还在昌平,尚未进入桑干河流域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临淮郡王、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亲自带着三万大军沿着桑干河(后世洋河)的支流涿水(后世桑干河)从蔚州突然进抵妫州大平原最西端的矾山县!(后世涿鹿县)
李光弼大军同时占据了蔚州东北端的大堡关(后世大堡镇),锁住了碎叶军通过此地退往蔚州的道路!
三日后,云中郡王、大同节度使高秀岩出兵一万,由其长子高霖带领,沿着桑干河南岸向东疾驰,越过了山南榷场,进占了山南榷场(张家口)与鸡鸣山之间的文德县!
如此一来,就算山地营占据了鸡鸣山险隘,但由于高霖的大军在前面,就切断了奚人骑兵与碎叶军主力的联系!
孙秀荣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怪罪南弓熙,如此漫长的防线,又处处是因为河道带来的道路,不可能处处封锁,何况李光弼是处心积虑,早就在蔚州掩藏许久,就算山地营得知后及时禀报了,还在妫川流域的碎叶军主力也不可能抢过去堵住他们。
不过在这两日,他也没有闲着,迁徙大军全部进入到妫川流域!
所谓妫川流域,就是后世怀来县以东包括官厅水库在内的妫水河谷地,东西长约一百余里,当迁徙大军进来后,就将这片谷地全部占满了!
妫川流域东西虽然有百余里,但南北最宽处也只有三十里,最窄处只有不到二十里,再往西才是真正的妫州大平原,而妫州城(怀戎县)就卡在该流域的最西端!
孙秀荣将大营设在妫川县城,得知此事后却丝毫没有慌张。
“大都护,李光弼占据涿鹿县后,立即收割县城附近的粮草,并在县城附近大修工事,在县城四座城门附近连夜修建了四座小堡,还出兵南下占据了连接着大堡关的辉耀堡,并将在辉耀堡的外围又加了一道围墙,围墙建成后,其将大堡关的军力全部抽调到这里”
(辉耀堡,后世辉耀镇)
“三日?李光弼在三日功夫就修建了这许多工事?”
虽然知晓历史上的李光弼是一个工事高手,但能在三日内完成这许多事情还是惊到了他,碎叶军由于有轻兵营兼着工兵营的角色,有大量工具可用,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建造合用的工事,但此时唐军是如何做到的?
“与河东军同来的恐怕还有大量的民夫吧”
顿时想到由于自己的到来而夭折的邺城之战,大唐、大燕加起来近五十万大军的那场鏖战(其中一半是民夫),对于早就丧失了府兵功能的唐军、燕军来说,那建造工事、运载粮草肯定是要民夫来执行了。
“是的,三万大军,民夫的数量几乎也是此数,看来李光弼打定主意要将我等困死在妫川流域.......”
正在汇报的苏希杰似乎想到了什么,“大都护,李光弼反应如此迅速,没有妫州城的消息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他也算计到了由于妫州城卡在妫川最西端,他才有时间来修建这些工事”
“他的工事无非是军堡、围墙、壕沟三重设置,看来并不是来与我军决战的,就是那要困死我军”
“再有,由于妫州城横跨妫川而建,虽然两侧也有道路绕过去,不过由于护城河的存在,道路异常狭窄,且两岸都有小堡占据要道,想要越过妫州城,就必须攻占小堡!”
“是吗?”
孙秀荣盯着地图看了许久。
“他难道不知道我等还可以不经过山南榷场,能直接北上直抵赤城而绕到草原?”
一想到这里,他内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难道耶律涅里也发动了?但最近一段时间从未得到他抵近边关的消息啊?”
“大都护,以职部预计,沿着妫川河谷往东北行走然后越过大山,自然是可以抵达赤城的,不过从妫川河谷的最东段到赤城,有至少一百五十里山路,山道崎岖难行,若是只有碎叶军还好说,不过有如此多的民户就不行了”
“大量民户的存在,走大路还好,若是走山道,每日就只能行走一二十里,一百五十里,起码要六七日方到,那时,李光弼、史思明都会看到机会”
孙秀荣点点头,“确实如此,是我想差了,也就是说我等必须击败李光弼才行?”
“是的,不过首先要越过妫州城,眼下如此局面,奚日越却并没有派人过来与大都护商议如何行事,显然确实是站到了李光弼那一方了”
“不过一个个要隘打过去也太费事了,以李光弼、高秀岩的悟性,若是我等轻易将妫州城就拿下了,李光弼不好说,高秀岩绝对会不战而走”
“大都护的意思是......”
“是的,眼下大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是李光弼部,而大同军的高秀岩长期占据云中郡,搜罗了大量原振武军、单于都督府的野战军以及塞内外的胡人骑兵,实力也相当可观,我军要从阴山南麓通过的话,他的存在对于我等始终是一个隐患,同样若是一个个前来袭扰,实在烦不胜烦”
“幸好他们都聚到一起了,既然都来了,就可以好好筹划一番了”
“大都护”,贾耽正在盯着地图看,此时好像发现了什么。
“哦?”
“既然李光弼、高秀岩都来了,恐怕南面的史思明多少会派一些人马前来敷衍一下,但眼下仁勇都的消息却还是在幽州城,显然他是得到了命令,但依旧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说出你的想法”
“是,大都护,刚才说到契丹人,既然他们还远在饶乐水,想要带着骑兵翻山越岭抵达赤城附近,没有五日是难以达到的,于是我等就有了转圜余地,既然我迁徙大军很难从妫川以北的山道北行,但杨继祖的骑兵还是可以沿着此道来到妫川流域......”
“不”,孙秀荣却阻住了他,“契丹人都是骑兵,来去如风,不得不防,赤城只有两千人,若契丹人真的来了,他们能坚持到派出报讯的就不错的,若全部抽空了,岂不正中了耶律涅里的下怀?”
又问贾耽:“眼下北面诸部是如何布置的?”
“大都护,霫部已经迁到了山北榷场,契个部也迁到那里,杨继祖只在赤城放了两千骑,阿布思的敕勒营还在檀石槐台,那里还有突厥余部万户以及五千部族骑兵”
“在檀石槐台与山北榷场之间布置着羽缺将军的墨尔根营,该部更靠近郁雨陵一些,防的就是契丹人,而在山北榷场、山南榷场,则是杨继祖亲自统领的三千骑,其中两千布置在山北,一千布置在山南.....”
“等等”,孙秀荣突然插道,“霫部不是还有屈突忍的五千骑吗?让其出动替代墨尔根营,让墨尔根营昼伏夜行,秘密前往大同!”
“大同?”
“嗯,与其前往文德县与高秀岩的主力大战,不如直接去大同,大同地方不大,却一直养着两万步骑,早就民怨沸腾,来到妫州就有一万,那留在云中郡的加起来就只有五千了”
“若本王记的不错,云中郡除了大同城,还有静边军、武周城、牛皮关三处军堡,每处至少有五百人吧,这样一来幽州城就只有三千余人了,让羽缺前锋扮成唐军模样诈开城门,然后依托大同城攻击回军救援的高秀岩部,彻底歼灭这股军队”
贾耽眼睛一亮,“高秀岩一走,李光弼部肯定不安,首鼠两端的史思明肯定溜得干净利落,此时,我军再攻击李部......”
孙秀荣却摇摇头,“李光弼心志之坚,还在郭子仪之上,岂能轻易认输,关键还是在妫州城”
“那......”
“不如这样......”
......
妫州城。
奚日越这几日的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一切都在按照李光弼所策划的那样进行,不过他始终有些不放心——碎叶军的威名实在太甚,当其还是怒皆部大酋奚怒皆的义子时就感受到了这一点。
“十几年以前,一个碎叶军营头就能长途奔袭万里,一路击破思结、契苾、浑、阿跌四大部落,在东受降城附近还大败拓跋部、赫连部,还成了拔悉密部大酋阿史那施的结拜兄弟,这一切难道都是白给的?”
“眼下碎叶军虽然携带者大量的丁口、财货,但身边却有七八个正规营头,七八个,以孙秀荣的秉性,真正闹大了,他完全可以不管那些民户人杀出一条血路的,他想要跑出去这世上还有谁拦得住?”
“但如果彻底投靠他,就必须跟着迁徙,长途迁徙到西域,怒皆部的丁口、牲口还能剩多少只有天知道,要知道,以前怒皆部从契丹余部迁到单于都督府时,沿途只有千余里,却损失了六成丁口和牛羊!”
“还有,以当下大唐的境况,是无法在短时间里做出撤藩的举动的,也就是说,他所封的王爵都是货真价实的,我的义父——奚怒皆,能力强我百倍,终其一生也没封王,何况朝廷又许诺将蔚州给我,拥有两州之地,这可是以前的突厥蓝贵族都没有得到的殊荣啊”
“但是一旦得罪碎叶军,势必会成为他们的大敌,眼下他们是局促窘迫,但若是在西域站稳了脚跟,再大举东进呢?”
“想来想去,终究是实力不够啊,要不将城外五千骑兵调一些到城里来?不过这些骑兵本就是在城池不保自己逃到城外作为最后的根基的,若是全部消耗在守城战中,怒皆部就再没有复兴之日了”
于是,这一日,奚日越是在愁肠百结中渡过的。
傍晚时分,他终于得到了好消息——西边的李光弼得知妫州城守卫力量薄弱,特派了一千步军前来协助。
李光弼若是派来了超过两千人,奚日越是绝对不会让其进城的,他自己只有三千人,李光弼的两千人若是进城了,岂不会反客为主?
自己眼下虽然暂时与李光弼勾连在一起,但眼下整个河北道的情形不明,若是大燕又复起呢?
但若是一千人就不同了,按照眼下的局势,在碎叶军没有彻底被击败之前,双方肯定是牢靠的同盟,就算击败了碎叶军,以一千人就想夺下妫州城纯属痴心妄想!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奚日越还是亲自来到城池西门的城墙上。
护城河外,大约一千唐军步军正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立在那里,队伍中有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论”。
奚日越猛然想到,“李光弼手下大将众多,不过若是姓论的便只有从吐蕃逃到大唐的噶尔家族后裔论惟贞!”
“都说论惟贞虽然是唐将,但依旧是吐蕃人装扮,更兼身材高大,也是吐蕃人里鹤立鸡群的存在,远远看去,当中那骑确实与众不同,一身明光甲十分惹眼,应该就是那论惟贞了”
这支军队虽然是从西边过来的,眼下在妫州城西边除了他自己的骑兵以及李光弼的部队,就没有其它的军队了,何况以李光弼的谨慎,早就牢牢地锁死了妫州大平原通往各处的要道,其它的军队不可能从那里过来。
但他还是不放心,决定将那论惟贞放到城下看个明白才行。
奚日越的手下也有羌人,更有会吐蕃语的人,奚日越决定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