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便不时有消息从各方传来。
不出所料,石国的那俱车鼻施、西曹国的库特巴都同意自去王爵,而在俱战提的祆教教主也同意封那俱车鼻施为妙风使者及秦国的大萨宝。
祆教教主也同意搬回乞史城(大史城),就连孙秀荣都有些捉摸不定的哥舒迷奴也主动前来康城投诚,并极力表达愿意重新成为碎叶军普通一员的心思。
当然了,自从有了金丝凯亚以及以前高仙芝拉拢他的事,曾经沧海难为水,孙秀荣就算想用他,也得提防着。
其实,他倒是愿意哥舒迷奴一直在俱战提待着,而如何安排他着实让人头疼。
最后,他说道:“迷奴,你是本王亲自拣拔的人,过去的一切就不要再说了,眼下你有两个选择,其一,自从祆教总坛搬到俱战提后,跟随来此的祆教徒众多,而你在一众教徒中的地位也居高不下,不如跟着教主去大史城”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挑选愿意跟你走的人去于阗镇,在于阗城与敦煌郡之间有一地,名曰且末,眼下其国王正好不在了,于阗国王尉迟胜还派人过来询问继任的人选,该国四周都是沙漠,丁口有一两千户,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为且末国王,并兼任安西的大萨宝,你看如何?”
哥舒迷奴心里一凛,他赶紧说道,“我还是愿意在大都护手下做事”
孙秀荣摇摇头,“你是做过国王的人,又不似库特巴、那俱车鼻施等在河中有产业、有根基,突然没了领地、没了子民如何适应得了?”
哥舒迷奴只得说道:“那我就遵从大王的的命令,去且末国”
孙秀荣点点头。
其实在他心目中,且末国南面是昆仑山,另外三面都是浩瀚的大沙漠,西面是安西四镇中本土势力最强大的于阗国,国王尉迟胜又笃信佛教,东面则是吐蕃人占据的敦煌郡,信仰的不是佛教便是苯教,他夹在这两者之间很难有所作为。
就算他想勾引吐蕃人入侵,无论是北上高昌,还是西去于阗,距离都在千里以上,还要穿越茫茫大沙漠,实在难以做到。
假如他真有作为,击败吐蕃国拿下敦煌郡,那也算是他的本事。
解决了哥舒迷奴的事,孙秀荣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不过最后一个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又烦恼起来。
鱼令徽从怛逻斯传来了消息。
“大王,金丝凯亚说了,她已经适应怛逻斯的生活了,不想再搬来搬去,如果确实要搬的话,她愿意搬回石国的柘折城”
“她真是这么说的?”
鱼令徽略一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大王,以奴才来看,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的儿子不愿意”
“哦?”
“大王,奴才见到金丝凯亚时,她的儿子正好在场,他已经十八岁了,生得高大英俊,不过面上却有一股郁结之色,显得有些......阴沉”
“在怛逻斯时,他跟着金丝凯亚学习祆教教义,又曾在怛逻斯学堂读过五年书,石国国王一家子实际上是突骑施人与粟特人的后代,他也会突厥文和粟特文,学过祆教教义后,对于古波斯文也有所了解”
“大王您是知道的,以前的祆教教义是写在一捆羊皮上的,是以叙事诗的形式写下来的,您安排人翻译成汉文后才成了真正的教义,不过,我看那孩子对此颇有微词......”
“你刚才说那孩子生得英俊?”
鱼令徽心里一凛,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赶紧在肚子里打了几遍腹稿,最后才说道:“大王,此子身高与大王差不多,但身形又非常壮硕,面目倒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这就是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了。
孙秀荣自己也好奇起来,“按照他人的传言,此子是在金丝凯亚与哥舒迷奴成婚九个月后就诞生了,按说多半就是自己的孩子,可九个月早产的并不罕见,但能顺利长大,长的如此高大者肯定不是早产儿”
“此时的早产儿夭折率奇高,就算长大了也是病病殃殃活不久,难道真是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决定去一趟怛逻斯。
在此之前,在一个夜晚,他接见了准备从俱战提搬到乞史城的祆教教主。
有一个问退一直困扰着他。
“自己每次见到祆教教主时,他都以各种理由安排在天色较暗的时候,上次诈开那色波城也是如此,而且全身都裹在长袍里让其瞧不清面容,不过所有的宗教不都是这样吗?为了保持神秘性,进而引起敬畏,基督教、大食教都是如此,何况比他们还早一些的祆教?”
“可祆教教义的核心就是用光明必定战胜黑暗的法则进行修炼的呀,为何一定要待在暗中才行呢?”
“对了,他每次到来也不是全无亮色,那是一种若明若暗的天色,难道祆教里的教主就是这样在时刻警醒自己光明、黑暗的转换就在一念之间,而千万莫要忘了修炼?”
他是在康城最大的祆寺里见到教主的,同样在一个有着微弱灯光的宽阔地下室,不过眼下的他贵为一国之主,虽然大致依着他的意思在此接见,但双方的位置却更换了。
他坐在黑暗里,而那位教主却坐在稍微光明一些的地方。
白色的长袍,裹着头巾,袖口、下摆都绣着火焰状的图案,上次两人相见时,他的岁数应该在四十多岁,一晃十年过去了,但他的面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瘦长脸,一脸胡须,皮肤白皙,眼睛深邃、清亮,与之前不同的是,孙秀荣从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出了一抹与之前不同的神色。
一抹极其诡异的神色。
那抹神色在微弱的灯光里一闪而过,倏忽不见,而自己之前在乞史城见到的教主虽然一直隐藏在黑暗里,但在有限能够一睹其真容的时间里,他的眼神都是坚定而温和的。
“难道是祆教的现状让他心里起了变化?不对,祆教使者以上职位者很小就按照教义的要求对一切可能是黑暗的东西进行斗争,别的不说,长期修炼下,在面对大事时是绝对能做到波澜不惊的,在某种情形下,他们的禅定程度恐怕比得道高僧还厉害”
“作为一教教主那就是更是如此了”
“或许是这地下室的暗光反光、散光的缘故?”
他决定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尊者,据说贵教使者以上人物都有一明一暗两位?”
尊者的眼神里再次出现了那抹异色,这一次异色表现得更加突出,孙秀荣知道自己的问题击中了他。
果然,异色之后出现了大约一刻时间的停顿。
“尊敬的大王,你是我教的光明使者,而且是唯一的一位,若是向你隐瞒,阿胡拉大神是不会同意的,你说的没错,一明一暗是从大食教兴起后出现的,为的就是避免让本教的精锐丧失一旦”
“原本本教的总坛设在泰西封,也就是现在大食国哈里发正在兴建新的都城巴格达的地方,当时大食人除了向异教徒征收高额的税赋,便没有更多的压榨了,并将加入大食教当做一种奖励,对于大食教徒的人选十分苛刻”
“不过在白衣大食的后期,其政策渐渐转变了,特别是是对祆教最为严苛,于是,很多祆教徒不得不转到地下,修为较高的祆教徒自然会认为是很好的修炼机会,倒是甘之如饴”
“不过长此以往后,教中之人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明处,继续忍受着大食教的盘剥、压迫,一部分则转到地下,以大食教、基督教、犹太教的身份进行修炼,从那时起,教里的高等职位就分成一明一暗两处了”
“但教主依旧是唯一的,他只有作为修炼一部分的分身,而不是两个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祆教的尊者只有一位,不过寺正、萨宝、使者却可以存在两个”
孙秀荣点点头,暗忖,“这么说发生在吐火罗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另外一个清气使者的缘故了”
尊者继续说道:“承蒙光明使者关照和努力,河中的祆教徒恢复了自由,在秦国的治理下,祆教徒并没有受到压榨和剥削,不过在祆教的本土,波斯、泰西封等地广大的祆教徒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本来答应大王去乞史城的,得知哥舒迷奴要去且末国,不禁又改变了想法”
“哦?”
“大王,南面的吐火罗之地同样广袤无比,眼下我教的清气使者已经拿下了喀布尔城,还在那里修建了大型祆寺,前不久他还来信请我去那里主持教务,我本是让哥舒迷奴先去的,眼下既然大王要让其去且末国,我倒是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恳请大王放哥舒迷奴及其随从跟我一起去吐火罗”
孙秀荣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国虽然对祆教不错,但也没有作为国教来对待,自己又创立了天道教,对于祆教来说,若是没有一个以其为国教的势力,终究是意难平,不过假若祆教教主以及明力使者都去了吐火罗,必定会带走相当一部分死忠南下......”
“罢了,我入主河中接近十年,也是时候检验成色了”
“行,我同意,你去之后,秦国会继续支持吐火罗反抗大食国的”
“多谢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