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钊渟的做法得到了小分队几乎所有人的支持,除了一个人。
十五岁的岑佐公。
作为在数学上领悟力极强的少年,父亲又是一州州牧这样的高官,岑佐公自然得到过孙秀荣的召见,一见之下孙秀荣也很喜欢,便让他与王长子一起读书,王长子被派出去历练时,他也跟在一起。
他也是唯一的一个没有与科米人女人搞在一起的人,还并不光是年龄上的原因。
“大王的意思是稳住保加尔人以北幽暗森林里的各部族,让其稳固其边界,不让保加尔人、佩彻涅格人深入,显然是做了现收服靠近幽暗森林部族,然后从外围对科萨人进行包围的打算”
“那之前,如果森林部族愿意搬迁到大秦国境内,那自然是好,不过在之前训练他们,让其成为我国的臂助才是要做的啊,这些人虽然都是粗陋不文的野人,但既然大王想要收服他们,就要以仁爱待之,一味杀戮终究不好”
他才十五岁,这种心思自然瞒不过孙钊渟,这一日,孙钊渟将他叫到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做的不好?”
“不敢”
“不,你言不由衷,恕你无罪,说吧,如果说的有道理,我没准能听你的”
“......,殿下,那在下就直说了。我记得我等临行前大王曾经说过,对于森林诸部,无论是彼尔姆人还是维亚吉奇人,大秦国看重的是他们的丁口,但在此之前,协助他们稳定现有的疆界才是主要的”
“那你可知晓大王为何这么说?”
“......,我国疆域实在太广,而丁口单薄,急需大量人口加入,而幽暗森林处在大草原之北,森林、沼泽、野兽遍布,冬季漫长寒冷,开拓不易,就算是我国进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稳固下来”
“而在南面,阳光充足的大草原、大平原地方还广袤的很,在这些地方没有彻底开拓之前,将有限的丁口放在这些地方经营才是正理,等到大量的人口出现,再对森林徐徐开拓”
“故此,无论如何,丁口,才是开拓萨日德格河以西土地的关键,而如果我国大举进攻科萨汗国,这些部族在惊恐之下窜入密林,再想找到就困难了,于是,稳住森林部族,让其具备一定的自保能力,不让草原部族深入密林就是重中之重了”
“非也”,孙钊渟却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王自然对丁口十分上心,但那也要看是何种部族,如果是维亚吉奇人,自然要按照父王的部署行事,因为它们也不是正经的森林部族,是在森林里还是在草原上,都使得”
“但这彼尔姆人就不同了,这也瞧见了,它们最信仰的就是森林之神,与漠北诸部最信仰的长生天、太阳神颇为不同,这就造就了它们对于森林的极度依赖,想要轻易将其弄到南方并不容易”
“还有,科米人大多数还是以女人当家,这就导致其战力孱弱,虽然有提尔宁这样的剽悍部族,但也不过泛泛,指望这样的人就能遮护住疆界?父王没有来过幽暗森林,不过是根据漠北诸部做出的猜测罢了”
“殿下的意思是,护卫疆界终究还是要我们自己来承担?”
孙钊渟点点头,他的眼神也异常坚定,“那是自然,这几个月,我仔细观察过,碎叶军的山地营放在平原森林里也使得,不过要加强对方位辨识的训练,以双刀、弓箭为主就行了”
“我这一百人,每一个都是种子,回去之后就可以成为山地营指挥的上佳人选,再者,虽然号称幽暗森林,但自然也是有道路的,道路主要是由河流串成的,就是父王所说的连水旱路,以水道为主干,中间串以旱道,水道较长,便于冬季快速机动,旱道较短,为的是尽快踏上水道”
“于是,这森林里的山地营就要修习一些水师的战术,比如工兵要能尽快打造能在河水里快速穿插的小船,还能在水道、旱道交织而成的道路网上快速布置据点,有了据点就能控制森林,进而控制森林里的部族”
“这些据点不需要太多人,以一个连为单位就行了,森林里的土壤同样肥沃,这些人就要采取府兵的规制,或自己耕种,或从周围诸部里征募善于种地之人围绕据点耕种”
“既然已经控制了幽暗森林,周围诸部自然要上缴一些物品,比如皮毛,比如猎物,皮毛就相当于据点驻军的薪饷,猎物加上粮食就是他们的粮草,此后,再按照大秦国的做法,每隔一百里设置一个大型据点,据点里有机动军力一个营就行了”
“这样的话,以一个据点为中心,向外延伸一百里,就可以在短时间聚集三个营,一个团的兵力,一个团的兵力,以碎叶军的配置、能力,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御,皆可,主动进攻的话,还可以往外延伸三百里”
“按照土人们的说法,幽暗森林里真正可用的地方也就是一千五百里,东西、南北皆然,也就是说,在这个广袤的密林里,我碎叶军只消九个团,三个正规营就稳住了”
岑佐公虽然对孙钊渟这几个月的表现和做法不满,但听了这话还是由衷的佩服,暗忖:“都说世子殿下在出席朝会时十分拘谨,也从来不主动发表意见,看来不是不能,而是在藏拙啊,此人才十九岁,城府、聪慧就远胜于我,难道家父一直谆谆告诫于我的仁恕之道真的错了?”
最后,终究是年轻气盛,他还是没忍住,“殿下,别人我不管,但有一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不吐不快”
孙钊渟见说服了他,这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支小分队虽然只有一百人,但几乎聚齐了碎叶军年轻一辈的精锐,特别是高鞠仁、巴彦,今后他若是掌权了,这两人肯定是武将中的佼佼者,是他在碎叶军中的班底。
至于文官,眼前的岑佐公虽然年少,但若是历练得当,也肯定是不亚于贾耽、姜公辅的存在,加上明显是留给自己的高郢、韦应物,自己的文武人手至少有了基本力量。
于是,他笑道:“但说无妨”
岑佐公说道:“这些彼尔姆人虽然野蛮,没有礼义廉耻,但毕竟是人,这几个月在下见不少女人都怀上了小分队诸人的孩儿,别人我不敢说,但殿下......”
孙钊渟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将来如何处置这些女人和孩童?好你个岑佐公,年纪轻轻,竟然能忍得住对女人的念想,还能将心思放的这么远,还真难为你了”
“不过你想的有道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女人若是愿意的话,带回本土也是可以的,至于本王......”
孙钊渟看着岑佐公,暗忖:“其父岑参是进士出身,其祖上岑文本也是初唐名臣,终究有家学渊源,其虽然年幼,但聪慧、见识并不亚于高鞠仁他们,高鞠仁等打打杀杀自然可以,但要协助本王思考大事则有所欠缺,我倒想看看这厮会有什么看法”
“殿下”,岑佐公一脸肃然,这种神色自然与其稍显稚嫩的面容不相符,“大王无论是在以前的碎叶军,还是在眼下的大秦国,都以汉话、汉文通行天下,其中还大力提携大唐出身科举的读书人”
“大唐的读书人中举、中进士者,以明经科最多,在下不是不相信天道教,但眼下吐蕃人有苯教、佛教,大食人有大食教,科萨人有犹太教,罗马人有基督教,都能以教义来约束民众,天道教虽好,但对道德行为的约束并不多,在下斗胆,认为在天道教的教义没有进一步完善之前,还是用儒家之道来治理天下”
“若真如此,就能用圣人仁恕之道来教化天下了,这些彼尔姆人在以前虽然并不知晓其父是谁,只知其母,但既然由我大秦国来管束、教化,就要用恩德来感化彼等,殿下人品贵重,一言一行影响天下,在下建议至少将伽罗正式收入郡王府,然后上报宗人府”
说完此话,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孙钊渟一眼,一看之下自己也有些胆战心惊,他见到孙钊渟刚才还和颜悦色的面色突然变了,又恢复了这几个月的阴冷。
半晌,孙钊渟说道:“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理会,但既然是你说的,我也不妨交个底,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些人都是野人,怎能弄到康城去,还要入宗人府?我大秦国何等威势,怎会让这些蛮荒丑类混入王都?”
“那......”
“等孩儿生下来后,就留在当地,我会派人在此驻守,我的孩儿将来自然是所有科米人的首领,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想要登堂入室,不可能,这些女人也不可能带走,谁叫她们怀上了孩子?”
“可世子之前许诺过......”
孙钊渟走到岑佐公的跟前,凑近他说道:“这些蛮夷之人,若是能用诈术哄到南方自然是好,不行的话我还有屠刀晓以利害,铁利部的骑兵这几日就要来了,我会让他们将更多的科米人掳到这里来,然后一起押送到南方”
岑佐公心里黯然,“世子为何这么做?多半是眼下王次子被派到北面辖嘎斯人那里去了,他想要抢在他之前在大王面前立下大功吧”
......
几日后,铁利部的骑兵果然到了,一共有一千五百骑兵,有了这一千五百骑兵,上次祭祀仪式没到的部落就被他们全数掳了过来。
卡马河、丘索瓦亚河、瑟尔瓦河三河交汇之处陡然热闹起来,对于这些科米人来说,在严冬尚没有彻底退去之前,每人一块冻肉就足以支撑很长时间,故此,不像南方的人,并不需要考虑粮草的问题。
这一日,孙钊渟再次去了伽罗的窝棚,此时,伽罗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怀了,孙钊渟见了也有些怜惜,便握着她的手准备说些好听的话,不过伽罗却甩开了他的手。
“这是为何?”
“我是罪人,所有科米人的罪人”
“卓博拉库,莫想这么多,他们跟着我南下后,日子会比以前好百倍”
“是吗?”,伽罗的声音冷冰冰的,面色也犹如寒冰,“但据我所知,这些部落但凡有反抗的,男丁全部被杀了,连老者也不例外,带过来的只是年轻女子和孩童”
孙钊渟倒是没有隐瞒,“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想要过上好日子,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都是你的命令?”
“差不多”
“我后悔了,因为我的过错,导致整个族人的灾难,我必下地狱,若不是为了孩儿,我会追随提尔宁而去”
“伽罗,你这是何必?”
“放开我的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不是吉勒塔珲,也不是乌赫恩度,而是丘特格日”
“这是何意?”
“丘特格日,科米人的地狱之神,森林里一切罪恶的起源”
(卓博拉库,无忧之花;吉勒塔珲,神采飞扬的少年;乌赫恩度,死亡之神;丘特格日,地狱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