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很快过去。
小太子跟夫子还有同窗道别，江朱收拾好两人的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
十三岁的小太子站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月亮，最后跑到江朱身边，再一次问她究竟要不要留在这里。
江朱自然是不留，从前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是气上心头。
“那姐姐以后可不能离开我。”小太子弯起眼睛笑了，眼底带着隐隐满足。
浑身的清冷在月色朦胧中化为了温宁。
江朱忍不住碰了碰他的头发，揉他的脑袋，“只要你不气我。”
“不气姐姐。”小太子极认真道。
“去睡觉吧。”江朱说，“明儿还要早起。”
小太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目光依然追随着江朱，喃喃问道，“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江朱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好笑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从哪里来的？”
小太子缓缓侧目，目光落在江朱眉眼，心中极为纠结，却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不知晓，姐姐能告诉我吗？”
“当然，”江朱收起笑脸，大言不惭道，“姐姐是天上的仙女，自然是从天上来。”
小太子默然，一副你很聪明但骗不了我的模样。
江朱忍不住笑了，“不相信姐姐？”
小太子:“……”显而易见。
“不相信为没关系，”江朱幽幽叹口气，“反正我已自封仙女了。”
小太子满脸的一言难尽，仿佛才看清江朱真面目一般。
“好了，”江朱半点也没有骗小孩的羞愧，“姐姐来自哪里都还是你姐姐，这点不变。”
“嗯。”小太子轻轻拉住她的手，小声道，“那姐姐不能再回到天上去，要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
江朱:“……”
“好么？”说完自己心里话，小太子目光灼然望着江朱，期待她给自己想要的回答。
“好呀，”江朱捏了一把他的脸，“只要你不嫌我啰嗦。”
“不。”小太子靠近她身边，个子只比江朱低半个头，能下巴巧碰到她肩膀，“多谢姐姐。”
江朱:“……”为人民服务。
翌日，两人驾着马车离开了生活六年的村镇。
赶车的是个熟门熟路的小贩，平日里还做走商，对上京极为熟悉。
一路上，那人在前方驱马，江朱和小太子在车厢里待着，不是谈天就是吃东西。
两日后，他们到了另一座城，城里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王朝的繁华，正正徐徐展现在二人眼前。
“听闻皇上卧榻已久，太子正四处寻医，想治好皇上的病。”
“不是说太子要娶江阳侯庶女冲喜吗？”
“江阳侯庶女，可是上京第一才女付樱雪？”
“自然，听说这付樱雪可不得了，明明是个不得宠的庶女，却比嫡女还要出众，竟连当朝太子都能笼络到手，本事不小啊！”
“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号可做不得假，一年前我有幸见过那付樱雪一面，端的是美人如玉，倾国之姿，能让太子折腰自然有些能力。”
“太子若要为皇上冲喜，恐怕这月便要成亲了。”
“是啊，上京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
周边大街小巷全是议论太子和未来太子妃的人，光是在路边吃碗阳春面就能把事情了解的八九不离十。
男女主感情进展很快，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再过不久，皇帝就要传位给萧霆，随后小太子才会被母族之人带回去，同萧霆斡旋争斗。
好在他们回来的早，萧霆还没当皇帝。
吃完面，三人找了间客栈住下来。
江朱暗自看了看小太子的脸色，以为他会为萧霆当皇帝的事愤懑，奈何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似乎并没有被影响。
江朱跑到楼下买了串糖葫芦给他，小太子握住糖葫芦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眼睛清亮，宛若孩童。
他咬下一棵山楂果，偏着头问道，“姐姐是在担心我吗？”嘴角的糖渍让他显得莫名无害。
“嗯，”江朱递了张手帕给他，“大皇子要继承皇位，你难过吗？”
“我也不知道，”小太子眼底有迷茫，“好像难过，又好像不是。”
五岁时，他已然懂得很多，太傅们教他的东西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母后和宫人也都默认他会继承皇位。
实际上，他对当皇帝这件事并不热衷，成了皇帝就好像被无数金丝缠绕在冰冷的王座上，稍动一下，便要痛上几分。
年幼时，他不懂得这是怎样的束缚，后来即便懂得，所有的抗拒也都化作了浓烈不甘。
即便是他不要的位置，也该是他舍弃了，才轮得到他人。
从他身上夺走的，他自然要那人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就算以后丢给不相干的人，心中也快活许多。
“殿下长大了。”没有得到满是愤怒的回答，江朱心里极是欣慰，这代表小太子胸腔里不仅仅是仇恨，还有许多值得他珍惜和重视的东西。
他并没有因为仇恨失去理智。
“那你想当皇上吗？”
小太子垂眸咀嚼着嘴里的山楂果，口中一片酸涩，“我不知道。”
他无法给确切的回答。
如果是曾经，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他想当皇帝，只有皇帝才无所不能，掌控世间一切。
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是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就算不当皇帝，他也能过得很满足。
“当不当都不重要，”江朱缓缓道，“问问你自己最想做什么便好。”
小太子没说话，抬眸看着江朱，眼底一片沉静温宁，“我会想明白的。”
一连赶了大半月的路，终于在一个黄昏，他们抵达了上京。
繁华雍容的城楼，门庭若市的街道，穿金戴银，满脸富足的人群，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个“豪”字。
江朱把钱给小贩后，就呆着小太子租了个院子落脚。
上京租赁费高昂，即便是座小院，仍花光了江朱三分之一的积蓄。
落脚后，两人休息了几日，才一起谋划将来的日子。
小太子打算去皇后曾经的铺子里拿钱，江朱则想知道究竟有多少老臣站在小太子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