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爷，何出此言？”
乾始圣帝稍显意外，对“道穹苍”三个字，表现得十分陌生：
“道穹苍虽为我乾始道氏族人，天纵之资，却拒绝问心，并不想成为圣帝传人。”
“其于五域行道，迄今三十载有余，与我族几乎断绝往来联系，又岂可将之与我，混为一谈？”
不是？
徐小受一声笑，手拍向身侧那匹马。
呜的一声，老鼋复来，吓得脚底抹油，迅速溜走。
乾始圣帝手中翻出一巴掌大玉瓶，将瓶口一对，老鼋便被纳去。
徐小受并未阻止。
通过留在鼋背上的烙印，他能感受得到，那玉瓶中世界，也只是一普通生物空间。
但老鼋入瓶之后，烙印迅速被星辰之力磨灭，之后便一无所得了。
“三息……”
磨灭意道盘烙印，足足三息时间。
这够徐小受做很多事情了，譬如将烙印转移，转移到玉瓶上，再从玉瓶转移到其他。
他并没有这么做。
常人的“三息”或许真是三息，姓道的“三息”，有可能是他们的示敌以弱。
就如乾始圣帝口中的……
“行道三十载有余？”
徐小受笑笑，手上狼毫再现，“我看不止吧？”
乾始圣帝微笑，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徐小受便道：
“道穹苍记忆之道超道化，从你方才磨灭我烙印的速度来看，你记忆之道不在他下。”
“道穹苍擅天机术，天机术施行时，借助星辰之力，同样稍稍对应了你的星辰之道。”
“道穹苍类犬……”
说到这，徐小受一顿，抬眼盯着他。
乾始圣帝表情并无波动，似乎被辱骂的不是他，他也不喜欢主动对号入座。
徐小受于是更放肆了：
“道狗这个人呢，每路过一处地方，都喜欢撒尿标记位置。”
“当有用时，便施‘大神降术’回去。”
“神之遗迹他将大神降术的原理告知于我，作为交换，我们成为了朋友。”
乾始圣帝静静的听，似乎还不明白徐小受想要表达什么。
徐小受道：“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道穹苍，我的朋友，在我面前，不必伪装，你我乃生死之交。”
“真非伪装……”乾始圣帝听笑了，着实无奈，“受爷，道穹苍是道穹苍，我是我，我们为两个，互为独立个体。”
“互相独立，就不能互为一体吗？”徐小受语出惊人。
这话令得乾始圣帝微微沉默，而后面泛忆色，似乎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过类似这么离谱的理念。
见他不语，徐小受换个方向：“魔祖寻我合作时……”
这下乾始圣帝表情终于有变化了。
他对徐小受手上多出来的两枚祖神命格，依旧耿耿于怀。
徐小受更是知晓，谁都无法对此事视若无睹，与魔祖合作事假，但他和魔祖单独沟通过，还拿了魔祖那么多东西，此事为真。
且当时现场，只有他与魔祖二人。
这出来后，徐小受一张嘴，那不是说啥是啥？
谁能质疑？
谁敢质疑？
但凡怀疑，去找当事人之一魔祖验证啊，只要够胆！
徐小受接着说：“当时魔祖身处一石殿，石殿内有一石像，石像上有一图纹……”
乾始圣帝听到此处，恍然大悟。
手一翻，掌心上便浮现出了一个“囧”字图纹：“受爷说的是这个吧？”
不错！
一模一样的图纹！
看到这个囧字机器人，徐小受依旧有些悸动，毕竟这玩意他只在道穹苍对付祟阴、魔祖时见过，想来层次不低。
当时视及，甚至推翻了他对道穹苍的全部认知，说此人来自远古都可信。
再结合尽人在这边，听乾始圣帝一口一个“道祖”，徐小受想不多想都难。
“道乾始，莫不成你还想告诉我，这是巧合？”徐小受眯着眼，剖析着那图纹，可惜一无所获。
那只是一个普通图案。
跟石殿中能欺瞒过魔祖意志的，于能量形态上，有云泥之差。
乾始圣帝苦笑：“受爷，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该如何回应？”
一顿，他一本正经应答：
“还真是巧合！”
徐小受嗤鼻，于是落笔，在小本本上刷刷写起了“正”字。
乾始圣帝看得咋舌，再次主动解释：
“我道氏先祖立境之时，留下传承，撰有《道典》。”
“《道典》之中，详细诠释了大道三千，其中唯星辰之道，上臻祖神，天机术只是一笔带过……当然，这不重要。”
即便徐小受写完“正”字，乾始圣帝也不着急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娓娓道来感：
“有个有趣的事情是，先祖撰写《道典》时，落款处总盖有这般图纹印章，算是一个小爱好。”
“我辈道氏族人，凡读过《道典》者，都见过这般图纹，外出时一时兴起烙在各地，是为寻常之事。”
巧合解释到这，他才摊开双手，盯回徐小受道：
“道穹苍喜好这般图纹，我也喜好。”
“不止我们，道氏族人都喜欢，毕竟是先祖所留之物。”
“而受爷也许见过道穹苍在何处留过这般图纹，再于那所谓石殿中瞅见类似之物，但仅凭如此，便笃定我和道穹苍同为一人，未免太过武断？”
武不武断，徐小受不知道。
他意道盘99%，他直觉道乾始在撒谎，他相信直觉。
毕竟，当今天下，基本无人可以神鬼不察指引到自己，除非傩祖降临！
顺从直觉，徐小受问：“你道氏先祖，叫什么名字，不会刚好就叫道穹苍吧？”
乾始圣帝摇头，抿唇道：
“乾始。”
徐小受一愣：“你的名字？”
“乾始。”
这也太……徐小受震惊：“所以，你是你先祖？”
乾始圣帝认认真真作答：“先祖之后，凡乾始帝境家主，皆唤作‘乾始’。”
这是什么鸟规矩？
不应该是避讳吗？
“那你本名呢？”徐小受若有所思，“道穹苍？道苍穹？”
乾始圣帝都摇头。
这一次，似乎不打算开口？
徐小受见状，表示了解，再次高高举起了手中狼毫。
“佩佩。”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动作，徐小受不明所以抬头：“啊？”
“本帝真名，道佩佩。”
“？？？”
徐小受一愣过后，险些噗嗤笑出声来，认真的吗道佩佩，这名字一听……
也是个好名字。
但怎么感觉和乾始圣帝，就有点难挂上钩了呢？
不！
徐小受猛而惊醒。
想用这种迂回的方式，转移自己注意力？连手法都这么道穹苍……
“很好。”
徐小受点点头，放弃让道佩佩亲口承认他是道穹苍了。
只要自己在小本本上记录，这家伙什么都可以解释，独独这一件事，他不怕自己惦记……
是他笃定，他就和道穹苍是两个人？
还是想通过这种迂回与铺垫，反向让自己打从心底认为，他们确实是两个独立且互不干涉的个体呢？
“罢了。”
需要到这么纠结的地步。
实际上不管道乾始叫佩佩还是穹苍，他的恶心级别，已经是“道穹苍”等级了。
徐小受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不打算卡在这一步，多做无谓消耗。
“道佩佩，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是阿戒吗？”乾始圣帝并不在乎徐小受直呼他本名，他思路确实转得飞快，不管徐小受说什么，总能第一时间解读出他的真实想法。
“对。”
徐小受咬着笔点头，“道穹苍曾在很早之前，捣鼓过……嗯，你来说吧，佩佩。”
乾始圣帝知晓，徐小受是想从自己嘴里了解可能无意识会暴露出什么问题的讲述细节。
可他的存在本身，并不存在问题，他极为大方的为徐小受详细解读自家道氏后人的过往：
“道穹苍生而不凡，具备与我道氏先祖同样的体质，中衡圣体。”
很好，一个巧合了。
徐小受细数着。
“他一岁识字，二岁控灵，三岁触道，四岁能运，五岁时初掌天机，六岁时归于平凡。”
天才的诞生？
六岁，怎的归于平凡了？
“泯于常人至十岁，道穹苍再次展露出了天机一道上的天赋，第一次尝试制作天机傀儡。”
“他用的，是我的模样。”
所以，不是他长得像阿戒。
而是阿戒的诞生，借用了乾始圣帝的脸，和身材？
这是韬光养晦，和再次展露天赋吗，但未免有点离谱了，只是一个孩子……
“壹号，诞生了。”
“陆陆续续又几年，道穹苍总是将最好的圣晶，最新的天机术感悟，于壹号身上试验。”
“他成功了，壹号诞生了灵智。”
壹号，就是阿戒。
正是因为诞生灵智，他受到五大圣帝世家的制裁，徐小受知道这个后续，却不知前面为何。
“也是过后，我等才知，道穹苍早已和北槐勾结在一起。”
“当时之北槐，研究生命之道，已然极端，壹号作为他们的作品，必有药祖指引。”
“他不该在乾始帝境研究这些东西。”
阿戒，还跟药祖扯上关联了？
徐小受皱皱眉，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由我发起，五大圣帝世家联手制裁，打击北槐生命研究的同时，将道穹苍暂时‘流放’虚空岛。”
“在那里，意外不断，果然葬送掉了他的壹号。”
后续就是桑老上虚空岛，拿到了阿戒，将之带回天桑灵宫了。
乔长老明面上说研究不明白，将之放在天玄门作为镇界之宝，暗地里却琢磨到今日都没放下。
从道穹苍，到桑老……
这中间的转折，太突兀了！
以前徐小受会觉得是巧合，现在他觉得必有指引，但他不作声，继续听道佩佩讲：
“道穹苍已有些许本事。”
“虚空岛虽为放逐之地，刚好也拒绝五大圣帝世家力量的过分介入……你该知晓，妄则圣帝尝试过。”
“道穹苍于是保住了壹号残灵，又借机指路，将壹号指给了天桑灵宫桑七叶，也即你师父。”
为什么？
徐小受一面惊讶于道佩佩居然如此诚实，毫不客气就卖掉了道穹苍，一口气说这么多。
一面，又不理解道穹苍为何突然想指壹号给桑老，那个时候，大家应该都还声名不显？
徐小受很快发现，他想当然了。
“圣宫四子，名动天下。”
“素有圣宫第一天骄之称的‘乔迁之’，研习阵道走火入魔，提出了偏执理念。”
“不巧，道穹苍认可此道，明面上壹号指给了桑七叶，暗地里他关注乔迁之许久。”
好变态！
徐小受震惊。
乔长老那边什么想法他知道，跟道穹苍绝对没有过来往。
不曾想，反而是道穹苍芳心暗许，暗恋乔长老如此之久，阿戒也是他偷偷送过去的孩子？
等等！
乔长老，还在封圣……
徐小受面色一变，乔长老闭关天玄门好久了，他的封圣也无圣劫，也无半圣位格，十分古怪。
这条路，说好听点走在了魔祖、祟阴前头，说不好听点，大概率是要出问题的。
圣祖尚且分裂魔祖，按部就班二合一，一归零，你乔迁之何德何能……哦，道佩佩都管你叫“圣宫第一天骄”，真有可能？
那道穹苍盯着的，就是这个不被圣帝世家管束的自由，以及有可能如八尊谙般被祖神借鉴的天赋？
乔长老……
徐小受心头难受极了。
这种草根出生，看不见天外囚笼的，分明一生修道拼尽了全力，孤注一掷，只为功成。
不曾想，世外已有万众瞩目，所有圣帝、祖神，都在等他失败则嘲笑，成功则夺道？
而迄今，乔长老知道这些祖神秘辛吗？
“圣奴……”
八尊谙所追逐的自由，再一次被赋予意义。
徐小受心绪很快平静，毕竟他已非局中一子，而是局外掌棋人。
如有可能，他会相助乔长老。
依稀记得，风云争霸小组赛结束时，乔长老是唯一给过自己助力的，虽然只是一瓶十品的赤金丹。
道佩佩聊完了道穹苍的过去，才踱步看回徐小受：
“后来壹号，也即你们口中的阿戒，落到了你的手上。”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已不怎么关注了。”
“道穹苍如今成就不弱于我，他在想什么，或许只有你自己亲口问他，才能知晓。”
徐小受点点头，话锋又一转：“佩佩，你知道‘零号’吗？”
问题是惊人的，乾始圣帝还是不大习惯这么亲昵的称呼。
“零号？”
就连这个重复反问，都很道穹苍！
徐小受怎么看佩佩都是道穹苍，二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已不去作纠结：
“道穹苍曾戏言过，他曾有个‘零号’，但只随口提了一句。”
“有壹号，有贰号，依照排序，零号，也许是在壹号之前？”
乾始圣帝听完摇头：“不曾听说过。”
很平静的反应……
居然也没有多问……
但毕竟是个脏人，也许他此刻好奇极了，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在过后疯狂去查……
徐小受猛又惊醒。
不知不觉间，分明他依旧认为两个是同一人，却已会开始将道佩佩和道穹苍，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去思考问题。
这不可以。
超道化有多难，徐小受知道。
如无名之力也即被动系统辅助，他迄今一道超道化可能都勉强，但道佩佩和道穹苍，居然同在记忆之道超道化，这太巧了！
更巧的是，他如今极其尊重自己，分明是知晓自己意之大道有所突破，可这件事发生在古今忘忧楼里，道穹苍知道，道佩佩不大应该知道！
“你修记忆？”徐小受随口一问。
乾始圣帝瞄了眼他手上的小本本，点点头：“不止。”
至此，他也不解释什么了，仿佛知晓解释无用，亦或是想要开始从别的方向去误导徐小受。
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
徐小受太冷静了，他知道道穹苍为何修记忆之道，因为此道顶上无人。
但凡圣魔药鬼祟修过的东西，道穹苍一概不碰，就是怕碰头受伤。
那为何道佩佩修记忆之道，道穹苍也修，突然学人精了？
他不怕碰上道佩佩吗？
“小心道穹苍。”
徐小受友好提醒：“他可能要夺你的道。”旋即观察佩佩反应。
“谢谢。”
乾始圣帝很感激：“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吧，小心道穹苍，毕竟你和壹号有过联系。”
俩人相视而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熟知多年的老友，在背后共同商讨着怎样去对付同一个敌人。
“说起‘忠告’……”
徐小受按下壹号此事，也按下道穹苍在神之遗迹中对八尊谙要一个忠告的回忆。
此番入乾始，他是带着一箩筐的问题来的，当下盯着佩佩，面露疑惑：
“佩佩啊，我去过悲鸣帝境，见过鬼祖。”
“祂也曾给过我一个忠告，莫去乾始。”
乾始圣帝依旧微笑，他的表情像是纹上去的，跟天机傀儡似的。
徐小受见他无动于衷，苦恼道：
“佩佩啊，你比我聪明，你觉得鬼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