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已经有行人渐渐聚拢过来了,芳竹也替傅念君着急,催促郭达道:“快些让这畜生挪开道路才是。”
“姑奶奶。”郭达没好气地抱怨:“我和它又不是同类,我也想和它好好交流啊,你瞧瞧这,比伺候大爷还难……”
“你!”
芳竹气得柳眉倒竖,手指尖差点抵到郭达脸上去。
傅念君只好道:“我先下来吧,它不肯走,稍微往旁边拖一拖,总不能因为我们挡了后头行人。”
她才刚跳下马车,耳边就有达达的马蹄声传来。
傅念君撇头去看,只见过来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其上之人,正是她最最不想见到的齐昭若。
所谓冤家路窄,满京城难道没别的道了?
傅念君立刻偏过头去,期望他并没有看到自己。
但是齐昭若却在他们几步远处就拉紧了缰绳,一个漂亮地翻身跃下地来。
他只是走到车边,拧眉看着那匹闹脾气的老马对郭达道:“劳驾,可否让我来试试?”
负责赶车的郭达和车后跟着的大牛大虎俱是一愣,随即便戒心大起。
齐昭若却是没有向傅念君投去一眼,只是凝神盯着那马,似乎在观察它到底有何不妥。
郭达不肯相让,反而凝神屏气,似乎随时准备手下有动作。
傅念君却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郭达收了脚步,便自觉退后半步。
只这瞬息的动作,就落入了齐昭若眼中。
他能够看出来,这人是个会武的。
齐昭若不动声色,只上去抚了抚那马的鬃毛。
傅念君并不知他是否真的懂得驭马。
昨天钱婧华才提到他,他竟然回京了?
傅念君微微拧眉。
齐昭若只有侧脸朝着傅念君,目不斜视,仿佛真是路上遇到,就顺便替人解决麻烦,丝毫不做出任何熟稔之态。
傅念君瞧不清楚他的用意。
他比先前黑了些,一张常常被人比作就是妙龄女子敷粉都不如的小白脸倒是晒成了健康的麦褐色,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武。
看来他确实去军中历练了。
芳竹轻轻在傅念君耳边抖着嗓子问:“娘、娘子,这怎么是好?”
傅念君看了她一眼,“慌什么?”
齐昭若并未向这里投来关注,只是耐心地摸着马鬃、马尾,还蹲下身去察看马蹄。
傅念君瞥了一眼他适才骑的那匹骏马,那畜生正昂首挺胸,不可一世地睨着路上行人,还不客气地朝她的方向打了个响鼻。
傅念君心道莫非这家伙还真是个懂马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匹老马也不知是被齐昭若怎么摆弄的,竟是肯好好地抬起脖子走路了,郭达忙将它赶到路边,抱着它硕大的马头安抚。
傅念君还听见齐昭若叮嘱他:
“……城东那家马蹄铁并不适合老马,旧曹门街的张家铺子是几十年老店了,倘或可以去试试。”
交代完了,齐昭若转过身来,这才朝傅念君点了点头。
傅念君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只觉得他眼里看来还是藏了几分紧张。
两人见面就是尴尬,不如少说话。
“多谢齐郎君援手。”
平白欠了他这样一个人情,该道谢还是要道谢的。
“无妨。”
齐昭若竟也寡言少语起来,似乎是意识到她的冷淡,他也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自己的马,临去前投下一眼就拍马离开了。
芳竹扶着傅念君上车,见郭达还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马鬃,便不由轻声啐道:
“做马夫的,却不如那王孙公子……”
傅念君已经进车了,郭达却听到了,不满地回身道:
“我说你这个丫头,分不分是非黑白?我是专门的马夫么?”
芳竹也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
对啊,郭达是周毓白派来傅念君身边保护她和通信的,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些。
郭达重重地哼了一声,心底嘀咕,还不是你这位好娘子吩咐我养马,前十几年我都是在习武,半路出家,能成这样就不错了。
芳竹涨红着脸,瞪大了一双眼道:“知道您身份高贵,究竟什么时候能走了?”
郭达一甩马鞭,不打一声招呼就催马前行,芳竹还没坐稳,半个身子露在门外,被他这样一下,整个人差点跌个仰倒。
“他、他……”
她气得要命。
傅念君冷眼旁边,只微笑道:“好好地又在大街上斗什么嘴。”
“才没有呢。”芳竹小姑娘忿忿地咬了咬牙。
她随即又忐忑地望了傅念君一眼,“娘子,今天我们碰到了齐郎君,会不会……”
“会什么?”
傅念君一个眼神飞了过去,芳竹立刻吓得闭嘴了。
“不过是路上偶遇,你这般心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芳竹讪讪道:“我、我是怕郭达他们胡说嘛……”
傅念君看了一眼并不能挡住多少的马车青帘,似笑非笑道:“他大概听到了。”
芳竹立刻噤声,低头扭着手不敢言语。
她心里七上八下,祸从口出,自己是不是给娘子惹祸了啊?看来还得好好叮嘱郭达,不许对淮王乱说话。
傅念君倒是觉得没什么,齐昭若是无意也好,刻意也罢,郭达去告诉周毓白也好,不告诉也罢,总归她和齐昭若的事,周毓白是早就清楚了的。
回到傅家,并未随傅念君去钱家的仪兰已经恭候多时了。
“娘子,旁的事也没什么,就是上午周家夫人来寻你,似乎有事要说。”
傅念君顿了顿,周氏?
“有事怎么前几日筹备三哥聘礼时不说?她可有说何时再来?”
仪兰给傅念君上了茶,“她说是请娘子帮忙的,若是娘子肯见她,就再让人去叫她。”
傅念君道:“大约又是摊上了什么热心肠的好事,婶子前些日子也辛苦了,这点面子我不会不给她,明日就请她过来喝茶吧。”
仪兰是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日的。
从前也就罢了,不多人晓得傅念君是傅家后宅的执掌人,但是这一回,傅家接连几件喜事,都是傅念君出面料理的,浅玉又对她表现出这样个态度,周氏那样的人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既然有权在手,便就会有有所求之人登门,哪怕她自己都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