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的时候是个大清晨,天都未亮,南宫玥是偷着走的。一来是不想让南宫锦知道,不然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走。二来则是,她的师傅赛华佗竟然传书信给她,让她早日到兰州,看他信上的内容很紧急,南宫玥便决定去漠北走一趟,也是不想趟京城这一趟浑水,漠北离京城千山万水,早些赶路,大约也能早些到达。
可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三个多月的时日才能到达。
沙漠,终於到了沙漠。这里是沙漠边缘的一个小镇,站在这小镇唯一的客栈门,已可望见那无边的大沙漠。小镇上只有叁五户人家,在刺人的风沙中,度着艰辛的岁月,他们唯一珍贵之物,就是水井。
这里是马连河畔的一个小镇。
烈日、风砂、黄土,贫穷小镇,衣不蔽体的妇人,牵着面有菜色的儿童,在木板门后闪缩窥人。
但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这小镇已可算是富裕繁华的了,因为在附近百里以内,这里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所以,镇上居然也有几间砖屋,几间店铺,南宫玥他们一行人经历一段艰苦的路途后,到这里已像是到了天堂。
在这里,没有风的晴天里,已可遥望及长城的城墙。
但今天却有风,黄土在路上飞扬,街旁小铺的掌柜,不停地用帚子拂着烙饼上的风砂。只要手一停,饼上就会积上一层牛油般的黄土,这样的饼,在这种地方,已可算是美味了。
“小姐,这大漠比不上京城里的繁华,实在是太荒凉了!”绿竹看着眼前的一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深怕黄沙吹进自己的眼睛里。
“这大漠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京城里的繁华恐怕咱们再也见不到了,咱们乘坐的马都死了好多匹!”
“掌柜的,这里离兰州还有多远?”南宫玥问起自己居住客栈的掌柜。
“客官们,你们要到兰州去吗?听小的一句劝,还是不要去吧!最近兰州不大平!能呆在这,就尽量不要出远门了吗?”
“难道兰州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秋风奇道。
“兰州,原本是西北最繁荣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财富集中之处,西北的富商巨贾,大多住在这里。但是,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现在兰州已经是人人自危的地方了,客官们还是不要去了吧!”掌柜一副精明的样子,听到南宫玥说要去兰州连忙制止了她。
南宫玥默然半晌,一字字缓缓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那个掌柜的看她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也不好劝说,只好叹道:“如果你们非要去不可,也不能就这样去的。”
南宫玥道:“那掌柜的,我们该怎么样去?”
掌柜道:“你们得准备很多东西。”
南宫玥道:“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匹骆驼,去驮食水、粮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有用的东西,还得再找一个老于去照料牲口……”他一笑接道:“这些东西,自然都用不着你们自己费心,到明天黄昏时,我都会为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
“那就谢谢掌柜的!绿竹,拿钱袋子过来。”南宫玥道。
南宫玥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说道:“那就麻烦掌柜了!”
掌柜的拿到一百两,笑得更开心了,态度更加殷勤道:“客官客气了,整个小镇里,就只有我这一家客栈,能够为客官们解决难题是我们的责任!”
南宫玥笑道:“那就麻烦掌柜了,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你千万莫要将我们宠坏了,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三匹马和一匹骆驼、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至于牲口我们自己会照料!”
掌柜的听到南宫玥这么说,便听从了!
很快他们就出发了,这里离兰州整整有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他们的马已经换了好几拨,每个人的皮肤已经变黑了,早已经没有在京城里的肤如凝脂了,一路上风在呼啸,沙在飞卷。
沙漠中的夜,已开始在显示它可怕的威力。
夜色渐浓,无月无星,使这苍茫的大漠更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除了他们四个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就在这时,黑暗中似乎却传来了声响,只因为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列长队伍,有车,有马,还似乎有七八匹骆驼。
此刻已是深夜,路上简直连鬼影子都没有,这一大队人马,为何要在如此深夜赶路?南宫玥的眉头皱起来,秋月和秋风的神情也戒备着,绿竹则是骑着骆驼与南宫玥并肩!
秋风只能一提疆绳,就打着马迎了上去。
只见这一列队伍马虽有不少,骆驼也有好几匹,但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另一个却是条黑凛凛的大汉。
这大汉手里提着条一丈多长的鞭子,反穿着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铁还黑、还结实的肌肤。
他走在队伍最后,虽只一个人,却把这十多匹牲口照顾得服服贴贴,一匹跟着一匹,沿着路旁,竟没有一匹乱跑乱叫的,也没有一匹走出队伍来,就好像一队久历训练的老兵似的。
那辆大车样子也十分奇怪,方方正正的,就好像是具棺材,门窗夫得紧紧的,也瞧不出里面有什么。
秋风越瞧就越觉得这队伍怪得邪气,既不像强盗土匪,也不像买卖人,也不像保镶的。
他忍不住将马赶到铁塔般的大汉身旁,笑着搭讪道:“朋友半夜里还急着赶路,也不怕辛苦么?”那大汉瞪眼瞧着他,也不说话。
秋风这才发觉他一张脸竟像是风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方。
再看他一双眼睛,灰蒙蒙的,简直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人生着这样的眼睛。
他眼睛虽在瞪着秋风,却又好像并没有瞧见秋风似的,眼睛里显似充满邪气,却又似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深更半夜,骤然在路上见到这样的一个人,那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秋风想笑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