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骗我了,从前都是好好儿的,偏偏那女人来了,一切就都变了!这是你的戏班子,可现在连演什么曲目都要听她的,她算是把戏班子买下来了吗?”程流英显然愤愤不平,连带着微微上挑的的眼角,也散射出凌厉的寒意。
班主赶紧四处张望一眼,连声道:“哎哟我的祖宗,小点声儿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戏班子怎么个境况,你忘了,从前在苍桐城的时候,咱们可是四处流浪,只能搭个草台班子,你一边唱着戏,头顶上连个遮阳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遇上那些个地痞流氓,咱们连打点的银两都给不出。现在呢?咱们住着最好的园子,登着最好的台子,连戏服都是最豪华的,你还想怎么的?人家出了钱,爱听什么你就唱什么,清高能当饭吃吗?”
程流英冷笑一声,道:“班主,我劝你好好想清楚,这女人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却莫名其妙找上咱们戏班子,说是要让我们成为整个大漠最着名的戏班子,还出大价钱替你请了有名的角儿,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和咱们无亲无故,凭什么这么帮助咱们?这世上哪儿有这容易的事儿!”
班主皱眉道:“你懂什么!人家不过是你的戏迷――”
“我的戏迷?你看到刚才外头那些人没有,他们为我鼓掌,为我喝彩,让我再唱一曲,这才是我的戏迷!你说她是为了戏,她可曾认真听过我唱戏?可曾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实话说,从第一次看见她,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总觉得她得给咱们招惹什么祸患!”
班主为难地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考虑过了,也曾四处派人去打听这位小姐的来历――”
程流英急切地道:“你可打听出什么了吗?”
班主摇了摇头,道:“我们这等人身份虽然低贱,可这么多年,四处漂泊下来,也算会看人了。她相貌生得美丽,举手投足又高贵大方,出手还这么阔绰,必定是出身豪门大家,可这样人家的小姐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到了这里?你上一回也看到了,有个不长眼的想找她麻烦,却被她那个丫头狠狠教训了一番,她那丫头武功之高,绝非一般的护卫啊!”
“既然你都知道她来历不简单,更不该接受她这么大手笔的馈赠!”程流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焦虑。
“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若是不肯收她的钱,咱们这班子能这么红?”班主讪讪地丢下烟杆,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流英,咱们别管她什么目的,只管唱好自己的戏,横竖咱们这种贱命,还有什么好让人家利用的!”
程流英哑然。的确,班主说的没有错,他们这种人,不过是出身下贱的戏子,又有什么值得别人利用呢?若说那女子是别有所图,可从头到尾,她不曾要求他们做过任何事,反倒花了大价钱捧红了他们。可是,让他就这样不管,实在是不安心。他总是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而且,她的目的也不会简单。她明明对戏不感兴趣,却每场戏都必定在雅间听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这样的戏子,别人喜欢的时候叫一声程老板,不高兴了,比泥巴还要下贱,根本什么人都惹不起,若是这女人带来什么麻烦,该怎么办――程流英心中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
“哥哥,你不要这样说她!上次我病发作了,若不是她给我看病,我现在都没命在了!”这时候,突然幔帐微动,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女。
这少女是难得的美丽,桃花小脸,秋水明眸,穿着一条素净的裙子,面上却是开朗的笑容,暗淡的房间她的出现,仿佛带进来一阵清新的阳光,一下子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连那老眼昏花的班主都露出惊艳的神情。程流英不由恼怒,道:“你身子还没好,为什么跑出来了?”
程依依吐了吐舌头,道:“我总是在床上躺着,躺的都要发霉了。”
程流英看着她,原本无情的眼中现出一丝柔软,道:“傻丫头,大夫说了,你应当好好卧床歇息,才能――”
班主的脸上就露出嫌恶的神情,他的戏班子里人人都要干活,这丫头一生病,就要耽误十天半个月,若非程流英一直护着这个丫头,他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程依依看到了班主的神情,赶紧道:“班主,我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登台,你放心吧。”
程流英刚要开口,程依依却向他摇了摇头。程流英心头一痛,再也不说话了。他可以护着她几天,却不能一直护着她——依依太懂事,懂事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班主点了点头,转头道:“流英,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我先出去了!”说着,他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程依依看着程流英,不赞同地道:“哥哥,那位南宫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该这样怀疑她的。”
程流英的笑容变得冰冷,道:“你这个傻丫头,别人对你好,未必是真心的,你就不怕她是别有所图?你想想看――”
“好啦哥哥,不管她为了什么,她明明是可以放任我不管的,连班主都说这些年已经为我看病花了好多钱,再也不肯管我了,她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却肯拿出银子,还免费医治我,这样的好心人,哥哥你遇到过吗?”程依依眼睛忽闪忽闪的,说话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坚定。
程流英几乎说不出话来,程依依从小就是个孤儿,被一个戏班子收养后,开始学着唱戏,可是因为有一次冒雨出去搭台,不小心染了风寒,戏班班主又不肯给她延医问药,一拖便成了心疾,后来那狠心的班主竟然就这样把她丢在了街上,不管她的死活。要不是无意之中被程流英捡回来,她恐怕早已没命在了。
这些年来,她每次生病都忍着,生怕成为程流英的拖累,他明明知道,却是无能为力。不管他怎么唱戏,得到的打赏再多,都要交给戏班子大头,剩下的不过是寥寥无几,别说给程依依请名医,就算是去药房抓药都够呛,他没有足够的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程依依受苦。而程依依又是那么懂事,不管自己的病情越来越重,还要登台唱戏,让他看了更加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