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笑道:我是为你担心。
费洁走到机舱门口,纵身往下一跳,身体就象一枚成熟的果实,坠入已变得暗黑的天空,转眼便无影无踪。
突然,空中频频闪起刺眼的亮光,巨雷阵阵,在飞机四周轰鸣,堆积在海面上的沉重黑云,似乎在相互摩擦撞击,发出电光和巨响。
飞行员大叫:糟糕,遇上雷雨云了!必须马上返航!立即操竿转向,飞机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往北面飞去。
李正坤差点摔倒在地,眼疾手快,抓住机舱门才站稳脚跟,急道:费洁怎么办?
飞行员道:自求多福。
外面狂风暴雨,飞行员欲关上机舱门,就在舱门快要合上的瞬间,李正坤飞起一脚揣在门上,舱门竟被揣飞,象一片树叶急速翻滚而去。
飞行员骂道:你他妈疯了!
李正坤一个鱼跃飞出机舱,暴雨如注,四周黑茫茫一片,天空不时亮起奇形怪状的闪电,雷声就在身边炸响,似乎坠入雷电地狱,端的心惊!
按说在这样的天气里绝不能跳伞,可费洁已不顾一切跳了下去,李正坤岂能退缩,真要随着飞机返航,便无脸活在世上,赶紧回去陪钟花娘得了。呵呵。
李正坤忘记了开伞,身体在风雨中翻滚下坠,晃得头晕目眩。忽然一道超级闪电亮起,犹如一条浑身长满怪刺的金色巨龙蜿蜒在夜空中,借着亮光,李正坤看见上方的飞机被超级闪电拦腰击中,断成两截。又一道闪电亮起,断成两截的飞机冒着火花坠落下来。
突然的变故使李正坤浑身一激灵,蓦然想起费洁教给他的开伞方法,赶紧摸索到绳头,用力一拉,降落伞陡然打开,伞借风势,将他再次高高拉上天空。
闪电犹如逐臭之蝇,飞速向他集来,无数次击中他早被大雨浇透的身体。躯体被烧得外焦内嫩,电击和炙裂的疼痛如暴风雨一般密集,袭击着李正坤的神经与意志。魂魄也被无数次赶出体外,要是普通人,早已死过千百回了,但李正坤每次都顽强地回复到这具焦枯的躯体之中。
终于在历经万千痛苦和拔河一般的拉锯战,李正坤坠入海中。好在魂魄仍呆在躯体里,只是遍身如刀割一般疼痛。
他掏出伞刀割断绳子,浮游在黑暗、起伏的海面上,四周除开风雨声和波涛声,什么别的声音也没有。李正坤大声呼喊费洁的名字,声音淹没在巨大的风雨涛声之中,也看不见游轮的影子,似乎这里除开黑暗和风雨,什么也没有。
想起在降落过程中遭遇渡劫一般的雷亟,李正坤的心便象石头一样往下沉:费洁难道已经被雷电击中而死!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身去寻找费洁的魂魄,忽从远远的海面上升起一束亮光,李正坤精神一振:一定是费洁射出的求救信号弹。赶紧掏出自己的求救枪,也冲着天空发出一弹。然后向着费洁的方向游去。
风雨渐渐停止,雷电了无踪影,海面变得平静,李正坤不知游了多长时间,累得都要虚脱,嗓子也快喊哑,都没有得到费洁的回音。难道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李正坤游了整整一夜。
早晨,太阳从海面升起,照得海天之间一片明亮。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亮丽纯净,海水蓝如绸缎,平静如湖,李正坤摊开四肢,仰躺在海水里,随着海水轻轻涌动,就象是躺在广阔无垠、柔软茂盛的草原上休憩,万分惬意。
至于费洁到哪去了,暂不去想她,先轻松一刻是一刻。做人真他妈累。呵呵。
大约中午时分,李正坤腹中越来越饥饿,口腔越来越渴,自感身体已变得异常虚弱。如果再不进食、喝水,随着体能耗尽,便只能溺毙水中。可茫茫大海,四顾唯见海天相接,幽静无垠,别说船只、岛屿,连海鸟都不见,哪来的食物和水?
正惶急不堪,一群体形巨大的鲨鱼游过来,数量约有上百只,密密麻麻围在李正坤周围,游弋不去。这些是虎鲨,嘴大齿锋,生性凶残,属于站在海洋生物链顶端的大家伙。也许有的鲨鱼已用过午膳,丑陋的嘴里那错乱而尖锐的牙齿上,尚且挂着肉沫残渣,齿缝里储留着鲜血。
李正坤骂道:你们这群畜生,吃饱了就赶你的路,围着老子干什么!没吃饱的也别处寻找大鱼去,老子这区区百十来斤还不够尔等塞牙缝!
也许有鲨鱼听懂了李正坤的话,被激怒了,也许有鲨鱼心想,这条肉虽小,倒也能聊作一餐。反正有两只体形巨大的鲨鱼对着李正坤冲过来,张着血盆一般的口。如果被这两只畜生咬住,立即便会肢断躯裂,被撕扯成碎块。鲨鱼最受不得血腥味儿刺激,只要李正坤躯体血肉一散落,周围的巨鲨便会一哄而上,拼命争抢、吞食漂浮在海里的残肉剩骨,最后会连混在水里的血都被吸进鲨鱼腹中。只需要短短几十秒钟,李正坤的躯体就会凭空消失,曾经因分裂肉身而变得略微浑浊的海域,也会如滤过一般纯净。届时,魂魄被挤出躯体的李正坤,只能站在海水里看着这群畜生发愣。
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子还有许多事没做完,岂能丢掉这具身躯!李正坤顾不得曾发誓要以人的力量来完成此次调查,赶紧魂魄出窍,以鬼身跃在空中。
人的躯体十分脆弱,又受到很多条件限制,李正坤未出身时,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旦脱离人身,复身为鬼,李正坤便神勇立现,犹如天神临世。他高高跃入空中,又如炮弹般落下,双足准确踢中奔在最前面那条巨鲨的头,鲨鱼头往下一沉,便沉入水下,亡毙畜命。紧跟其后的另一条鲨鱼不明究里,还以为前者谦虚,或者突发疾病——呵呵——继续闷头往前赶,希望啮住李正坤躯体的一条腿,率先享用。鬼身李正坤双足踢死一鲨,未做稍停,顺势运掌,大力击中刚好从身边窜过的后鲨头颅。后鲨亦如前鲨,脑袋一沉,压入水中。
好个李正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身影翻腾,犹如浑海之龙,足毙掌击,好似霹雳索命,竟生生将一百多条巨鲨的魂魄全部揪出鲨躯,致使阳间海域浮尸满海,阴间海域鲨群之魂懵懂乱窜。
鲨鱼群的鬼魂围着李正坤的鬼魂,也许它们还记得是李正坤让它们由阳跌阴,仇鬼相见,分外眼红,纷纷冲将上来,试图撕咬李正坤。
李正坤叫一声好,再次抖擞精神,腾挪跳跃,翻掌踢足,将一百多条鲨鱼鬼魂挨个再狂揍一遍。鲨鬼群不敌李正坤,围攻队形被冲得七零八落,又都被揍得晕头转向,遂一哄而散,各自循着心中方位,向鬼门关游逃而去。
李正坤站在海里,望着阳间那具仍然完好无损漂浮在海面上的躯体,暗自庆幸好险。此时方才想起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不觉摇头笑道:江湖救急而已,算不得违誓。
正打算复身,忽然从东边的海面上传来吵嚷呐喊之声,一队鬼魂正迅捷地往这边冲来。
奔至跟前,原来是一队无常殿抓鬼拿魂的差役。领头的队长不认识李正坤,喝道:“哪里来的野鬼孤魂,竟敢在此胡乱揪拿生灵,违背阴不预阳之至高法则。来呀,给老爷我拿下!”
手下鬼差发一声喊,抖动铁链,便要拥上来拿李正坤。
“慢着!”李正坤从身上掏出无常殿虎头铜腰牌,“可认识此物?”
鬼差一见,神情惊慌,望着队长。队长也糊涂了:“你姓甚名谁,怎有我无常殿腰牌?”
李正坤呵呵一笑:“我乃无常殿密探,受二位无常爷差遣独立办案。至于姓名职务,不便相告,还望谅解。”
鬼队长眼睛转了转,心想:管他是谁,总归腰牌是真货。当下抱拳见礼,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鬼不认识一家鬼了。哈哈哈——
李正坤问他来此是路过还是办案?队长说这片海域昨天风暴雷雨,范围大概方圆三百海里的样子,共有四条船在狂风中翻沉,淹毙阳人无数,他奉命带队前来收魂。得生魂八百余,全押在前面那片海域,听见这边有动静,便带着几十个鬼差赶了过来。
李正坤心中一动,费洁是不是也已经死掉了,被鬼差们收入生魂队伍之中?便请队长借一步说话。对他说,我是借尸还魂到阳间办案,想请队长先安排几个鬼差帮忙守护水里那具阳间躯体,别让海中食肉生物吃掉,再带我过去看一看那些被羁押的生魂,是否有我在阳间办案的嫌犯,因为案件尚未办完,嫌犯还不能归殿。
队长很是犹豫,我自在无常殿当差几百年来,只听说过二位无常爷异常宠爱的郡主府公子李正坤,可以借尸还魂到阳间办案,从未听说过有其他鬼队长、鬼将军有此殊荣。你小子别是骗子吧?
李正坤嘿嘿一笑,实不相瞒,在下便姓李名正坤。
队长吓一跳,仔细打量李正坤,流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李正坤举起双手,在头顶圈成一个圆,且向左边倾斜,左腿翘起,往后伸出,右退弯曲,往右边倾斜,整个姿势怪异好笑。
队长却大吃一惊,赶紧抱拳道:“真是李正坤公子!一百多年来,我只闻公子威名,从未见过公子真容,不意在此相见,真是鬼生有幸。还望公子不要计较刚才的失礼,原谅小弟有眼无珠。也请公子在无常爷面前多替小弟美言,多照顾提携小弟,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