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外爷你说的那个公子是防风邶?!”小夭惊得碰翻了棋奁,撒了一地的棋子。“他怎么去百花宴了?”
他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当时轩辕王明面上是宴请中原各氏族饮酒赏花,可暗底下的意思却是在敲打他们别闹事。那些世家子弟各个都谨小慎微,避之不及。他倒好,不但去赢飞花令的彩头,还敢在那个节骨眼去跟轩辕王讨亲…小夭觉得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响,又气恼又后怕。
玱玹蹲下来替她把打翻的棋子一个个捡起,虽然做了王,可在小月顶,他却只是玱玹,是这个老者的孙儿,是这个女子的表哥。他每日都会来和他们一起用晚膳,会陪着小夭在池边散步,会陪老轩辕王下棋喝酒….
他耐心的同她解释,“爷爷当时在泽州摆百花宴,宴请中原各个氏族,一连好几日。你不是也知道吗?除了四世家六大氏,还有很多中小氏族,南边的金天氏,北边的防风氏…都收到了爷爷的邀约。防风邶自然也会去。”
小夭呆住了。是啊!他以防风邶的身份随家族去参加百花宴,本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也没人会想到,那个凶残狠辣的九命相柳,去了泽州,却只是在百花宴上向轩辕王讨亲。
老轩辕王看着她,温和的说道,“世人都说防风家那小子不堪大用浪荡不羁,那日在宴上,我倒觉得他有几分胆识,还颇有意思。”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侍卫通传说防风邶在山下等你。”玱玹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小夭埋怨道,又对老轩辕王匆匆行了一礼,“那…外爷我出去了,晚上让哥哥陪你用膳。”
“等等。”玱玹叫道,严肃的说,“帮我一起把棋子都捡起来再走。”
“可是…”
“可是什么?你能不能矜持点,让他等会儿怎么了?”
小夭求救的眼神看向老轩辕王。可是外爷也不帮他,只是一脸慈祥的说,“让他候着。”
从冬末到夏初,她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不觉竟已有四个月没见了。此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忙什么,百花宴上他这般高调行事有没有遇到什么险况,他又是如何说服防风族长来提亲的。她甚至想知道她陪玱玹去泽州那日,他是不是就在她附近。
“那边有一个…那边….这边…对对,那下面还有…”她觉得玱玹是故意的,一直指东指西的叫她去捡子,都快把她绕晕了。
好不容易和玱玹一起捡完棋子,她将棋奁往他怀里一推,就急急忙忙下山去了。
==========
山脚下,远远便能见一翩翩公子。一袭月白长袍,绣着祥云暗纹,腰间是两枚精致的银锁扣,今日倒是素雅。
“防风邶!”小夭提起裙裾朝他飞奔而去。
“西陵姑娘,一切可还安好?”
“你改口倒挺快。”
“刚认识你时,你叫玟小六,后来你叫高辛玖瑶,现在你叫西陵玖瑶,若再有第四个名字,只怕别人就记不住了。”
“才三个而已,就算将来有第四个名字,你有九个脑袋,一个脑袋记半个,都随随便便记住了。”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
他没什么震慑力的威胁了她一句,唤来天马。两人同坐一匹天马向云端驶去。
======
“你怎么敢在那种时候开口的?当时各家族都诚惶诚恐的去赴宴,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惹来灭族之灾。防风族长怕是要被你吓掉半条命了吧。” 她忍不住回头数落他。若是外爷当时心生不悦…现在想来都觉得替他后怕。
“他们只顾喝酒,都不说话,总要有人聊点什么。”他淡淡地说。
小夭一时语塞。她脑海中似乎能浮现出百花宴上他当着众人面同外爷说话时的模样了。外爷还夸他有胆识,分明就是脸皮厚而已。
“我问过你的,你说你愿意。”他又说,“难道你是随口说说并不作数的?”
“自然是作数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
小夭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在这份欢喜中,却总有着对将来的不确定性。
“小夭?”防风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想什么?”
“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有些不真实。从前我总是觉得自己生来不幸,但凡是什么好事总是轮不上。于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总是偷偷藏在心里,生怕老天窥去,见不得我如此快乐,生了嫉妒,把一切都收走。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快藏不住了。我怕有一天老天把一切都夺去,到头来一场空欢喜。”
防风邶思索片刻,好似明白了小夭的担忧,他温和的说道,“我既然敢当众求亲,自然是为将来做好打算的。你要相信我。”
她仰望着蓝天,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牵引着她,让她此刻内心的不安都渐渐驱散。
天马在一片广阔的天空停下,白雕飞驰而来。防风邶揽着她跃上白雕,白雕带着他们继续朝北面飞去。
“我们去哪?”
“极北之地。”他转头看她,“我曾经在北地生活了一百多年。那里的雪,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雪。”
小夭流浪的时候曾去过那里,她记得那里千年积雪,万古不化,极美,又很恐怖。但是现在想到相柳在北地生活了百年,觉得那里就像相柳小时候长大的地方,让她对那个地方突然又生出一些亲切感来。
“我流浪的时候也去过那里。要是我能早出生几百年,说不定就能在那里遇到你了。”小夭笑着看防风邶,“早几百年遇到,多好。”
“不好,我那时大概率会吃了你。”
小夭脸上的笑容凝固。
“就如同当年吃了防风邶一样。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定比防风邶好吃。” 相柳认真打量着她白皙的脖子,忍不住伸手抚摸上面的血管,他的两枚牙齿慢慢变长、变尖锐,如野兽的獠牙。
小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防风邶,你注意点形象。”
相柳的獠牙收回,他目光又看着前方,淡淡地说,“与其说是生活,不如说是躲。我从奴隶场逃出来,为了逃避追杀,一路逃,一路躲,一直逃到了北地。”
免我儿颠沛流离……
小夭的脑海中莫名响起那位老者的话来。
“你那么狡诈…呃…足智多谋,怎么会被抓去奴隶场的?”小夭忍不住好奇的问。
“刚出生的时候,那些神族欺我是妖,说我是被父母遗弃,不被族人认可,他们总是打我,于是我逃去了大荒,在那里又轻信他人,被哄骗进了死斗场,成了供人玩乐的奴隶。从奴隶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满身都是伤,差点死在涡流中。”
免我儿被恶人所欺….
“是义父救了我。那时,神农王还健在,神农国还没有灭亡,义父在神农国,是和炎灷、赤宸齐名的大将军,他为了救我一个逃跑的妖奴,却被我刺伤,可他毫不介意,看出我重伤难治,竟然以德报怨,给我传授了疗伤功法,他说要带我去求神农王医治,可我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又逃了。直到逃到北地。我在这里心生感悟,从义父传我的疗伤功法中自创了一套修炼功法。”
“难怪你每次杀人都美得如雪花飞舞。”
“外人觉得我常穿白衣是因为奇怪癖好,其实,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的一个习惯而已。在极北之地,白色是最容易藏匿的颜色。”
“翩翩浊世,公子白衣世无双。世人不懂你的美好。”
他们不知飞了多久,小夭有些困倦,靠在他肩上一边听他说着过往,一边闭目休息。
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那个白发老者的脸,耳畔吹过的风都是老者的话语。
免我儿颠沛流离……
免我儿被恶人所欺….
她心绪不宁,忍不住又问,“你…还记得你出生在哪里吗?”
“北冥。”
我儿出生时孱弱,我便将他置于北冥之海,吸取天地灵气….
小夭猛的坐直了身子看他。
“你这什么表情?像看一只小狗一样。”防风邶眯起眼,一脸嫌弃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