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云:“快,叫救护车。”
乐意顿足:“哎哟,叫什么救护车,从隔壁乡卫生院到这里就得一个小时。等车到,血都流干了。”
宋轻云醒悟:“对对对,我开车送过去,乐意你随我一道。”
陈长青一把年纪,天天在家睡懒觉,身子骨都睡软了,估计体质也差。别在路上出个好歹,有乐意在多少有人照顾。至少,可以对着他一通大吼:“别睡,坚持住。眼睛睁开,不然我抽你了呀!”
刚扶起陈长青,宋轻云一看他的伤势,安心了许多。
伤口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就破了指甲盖那么大一个皮。
那么,为什么看起来血糊糊那么吓死个人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人的头皮正是血管和神经最丰富的地方,此刻正值午后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辰,加上陈长青又喝了点酒。皮一破,那血就冲了出来,瞬间沁透了头发,顺着鼻尖和下巴不住地滴。
这点伤道不至于送医院。
宋轻云心中奇怪,这是谁打的呢?
还没等他开口,陈长青哭喊:“是陈志高的婆娘把我打了,那婆娘这是要我的命呀,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没钱,我没钱!”
是陈新妈动的手,宋轻云皱起了眉头。陈长青长期到陈新那里骚扰,上次他还把人的锅给砸了,这冤仇还真是化解不开。
乐意叫道:“怎么能够不去医院,既然是陈新妈打伤了你,让她出钱就是。”
陈长青:“让她出钱,你开玩笑吗?新狗家穷得两个月没沾荤腥,这钱多半要不到。真闹,说不定还得打上一架。哎哟,我还要多活几年。”
说到这里,他满脸都是畏惧。
陈长青就是个赖皮,能够被陈新妈吓成这样,鬼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
乐意继续吼:“陈长青你怕什么,到时候我们跟卫生所说一声,医药费先欠着。等事情调解完,让陈新出就是了。”
陈长青:“你这媳妇说得轻巧,钱是那么好拿的吗,你替我去要?不管,我今天反正不去医院。”
“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呀?”乐意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急着跺脚。
宋轻云看陈长青没有想去医院的意思,甚至没有让陈新妈赔钱的想法,便道::“乐意,别忙,我看陈长青这伤也没有什么好严重的,不用去医院。你等等,我先给他伤口消毒,包扎一下。”
陈长青:“对,咱们庄户人家下地干活哪里没有磕磕碰碰,受伤也是常事,止了血过两天就好。”
乐意反叱:“你下过地吗?”
宋轻云是个细心的人,他长期驻扎红石村子,日常用品准备得充分。光药就买了一大堆,什么感冒药、拉肚子的药、创口贴……惟独没有酒精。
在屋里看了看,还剩半瓶喝剩的五十二度白酒,应该有点效果吧?
乐意接过酒瓶子,整个地倒在陈长青头上。
“啊!”陈长青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救命啊,救命啊!”
疼得脸都变形了。
清洗完伤口,又贴上创口帖之后,宋轻云问:“陈长青,你这是被陈新妈用什么东西给伤了?”
“对,你大胆说,村两委会为你做主的。”乐意拿出笔和本子,还准备了印泥,打算给陈长青做笔录。
陈长青:“用刀。”
乐意:“什么刀,镰刀、菜刀还是竹刀,你说明白呀。”
陈长青迟疑片刻:“三棱刮刀。”
宋轻云吓了一跳:“三棱刮刀,你开玩笑的吧,他们家哪里来的这玩意儿?”
陈长青:“陈新从厂子里拿回家的。”
“管制刀具?”乐意一惊,跳起来:“宋书记,我马上去找龚支书带上民兵,先把人控制住。”
“不用,没那么严重。”宋轻云摆手,正色对陈长青说:“老哥,你可想清楚了,用三棱刮刀性质就不同了。那可就是治安案件了,报上去,至少得拘留几天,还得罚款。”
“就是用的三棱刮刀,我就是要让那婆娘坐班房。”
“你们可是一家人啊,至于这样吗?陈长青,我劝你冷静。”宋青云还在开导他:“难道你们以后不做亲戚,再不见面了?”
陈长青怒喝:“我当他们是最亲的亲戚,他们当我是什么,讨口子叫花子。宋轻云,你看到我每次到他们家去,那婆娘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不就是肚子饿去找点东西吃吗,可她,她她她,她干的是什么事儿。老子刚端起碗,瓜婆娘就把一铲鸡屎铲我碗里来。这样的侮辱我受不了,我就是要送她进派出所关起来,我还要送她上山劳改。妈德,欺负我们陈家人就不行。”
宋轻云还在劝:“老哥,你现在在气头,人也冲动。要不这样,你先歇一会儿冷静冷静,你抽烟。乐意,给陈长青泡杯茶,对,就是我带来的好茶叶。”
陈长青不高兴了,叫嚣:“冷静,我冷静个屁,宋轻云,如果是你被人开了瓢,你能冷静?嘿嘿,嘿嘿。”
宋轻云皱眉:“你笑什么”
陈长青冷笑:“宋轻云你当我不知道呀,你和新狗关系好,那养鸡场也是你扶持起来的,自然要保住他。你就是个贪官,今天如果不把那婆娘抓起来,我举报你,我打。”
乐意也很不满:“宋书记,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都是治安案件了,作为村委委员,我绝不允许你和稀泥。你如果不秉公执法,我也会上报。”说完,她对陈长青道:“陈长青,我已经做完笔录了,你来签字按手印。放心,如果村里不管,我带你去街道派出所报案。”
宋轻云:“真没必要啊。”
陈长青:“人家都动刀子要我的命了,还说什么没必要?”
宋轻云见他铁了心要报警,要送陈新妈进派出所关起来,心中也是不快。忽然,他想起一事,问:“陈长青,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问你,陈新妈为什么要杀你,难道你真是无辜的?”
“我肯定是无辜的。”陈长青:“事情很简单,我刚才在路上走着,就碰到那婆娘。她一句话不说,立即掏出刀子朝我刺来。如果不是我反应快,今天已经被她给戳死了。这是谋杀,蓄意谋杀。”
宋轻云:“一句话不说就杀你,她是疯子吗?”
“她就是疯的。”
宋轻云:“陈长青你看这样好不好,按照法律和制度,我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辞,笔录口供也不只能录你的。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和乐意到陈新家问问话,再来给你回信。”
陈长青:“事实是明摆着的,还问她做什么,鬼知道你会不会串口供。”
乐意拍着胸脯:“宋书记说得对,陈长青你放心,我虽然和宋书记是上下级关系,但证据面前人人平等。”
宋轻云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扔过去:“你抽不抽烟,不再废话我给你了。”
陈长青慌忙接过:“抽,怎么不抽,大书记五十块一包的高级香烟我自然是要的。我这辈子还没抽过这么好的烟呢,乖乖,两块钱一支,都可以买一包盐巴了,这是在烧钱啊!”
从村两委出来,乐意还气鼓鼓地说:“宋轻云,我对你有意见,你明显偏向陈新。”
宋轻云:“乐意同志,我宋轻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你不能只听陈长青的,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们做村干部的在处理一件事之前还得先调查了解。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急着报案急着抓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姑娘,正义感实在太强了,农村的事情哪里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不能分得太分明。这红石村实在太偏僻了,民风又剽悍,村民之间每个月都会发生莫名其妙的冲突。比如,婆婆和媳妇一言不和打了起来,两邻居因为挖阴沟多动了一锹土,就拿起棍子互殴……如果真按照《治安管理法》执行,人都抓光了。
乐意虽说是红石村的媳妇,但嫁过来没两天就和丈夫搬乡镇上去住,人又年轻,并不熟悉这里的情况。
乐意还在哼。
宋轻云:“好了,你也别哼了。这样,等下你别说话,一切看我的,我会把这事解决好的,你同意不同意。”
半天,乐意才点头:“好,我就听着,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宋轻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到陈新家。
在他看来,陈新养殖上有天分,鸡肯定喂得好。解决了他的饲料问题之后,自己只需要等着,等着母鸡下蛋就是了。
进了陈新家的原子,陈新和陈新妈却不在。只陈志高一个人在西厢房将里面的鸡屎一铲一铲铲进铁皮手推车里,准备推出去倒了。
说句实在话,这里实在有点臭。尤其是进了西厢房后,扑鼻而来的鸡屎味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之所以如此,首先是鸡饲料的成分主要是骨粉鱼粉蚕蛹之类的高蛋白食物,这些东西分解后臭得厉害。
其次,鸡的消化功能不是太强,半消化的粪便发酵之后,怪味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