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和鬼庵的性格一看就很是有些谨小慎微,连连摆手道:
“小老儿也不敢肯定就是,只是觉得二者之间有着一些类似之处。”
方林岩之前的状态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一时间觉得有些恶心外加瘆人,定了定神之后微笑道:
“了解了,您看看还能认出更多的疑点吗?没关系,大胆说!”
为了让村和鬼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林岩甚至还掏出了一百日元放在旁边。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村和鬼庵看了那张大钞,立即就道:
“我当时是在一处温泉汤屋(温泉旅馆)里面借宿,遇到的那奇特的人皮灯笼,结果当天晚上就遇到了金阁寺的大僧正派人来这边调查此事,因此算是捡回一条命吧。”
“当时前来调查这件异闻的火登僧说,开办这温泉汤屋的老板被异邪所迷惑,为了让传承了数百年的汤屋不被垮掉,就制作了这惑魂灯笼,会让深夜赶路的人情不自禁的就进来做客。”
“老板的本意只想赚钱,可是那异邪却只想吃人,这种被妖怪炼制过的人皮有一种特性,那就是晚上午夜的时候将之浸泡在水里面会发光,阁下若是要验证是否与妖术有关,照做就行了。”
听到了这里,方林岩顿时明白了过来,决定晚上就去试试。
接下来他又在脐毛村里面逛了逛,发觉这里卖的东西还真的不错。
比如忍者使用的暗器,苦无和忍者镖,虽然不能带出本世界,对空间战士的杀伤力减半,但是对当地的原住民还是有额外杀伤力。
又比如限量出售的爆浆提灯,吃了以后居然可以获得一个持续恢复效果,关键是花日元就能买,于是就采购了一波可以回血的食物,
不仅如此,之前服部一益拿出来赔罪的那种特制忍者烟雾弹居然也有卖的,方林岩很怀疑这家伙就是在这里采购的,因为那烟雾弹表面的味道都是一模一样,一股沤过的大脚丫子味儿。
方林岩考虑到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于是又入了几枚。
另外还有一件道具给方林岩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口嚼酒,这玩意儿的详细资料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就不必多说。
但脐毛村与世隔绝,这里做出来的口嚼酒是谁来嚼米的呢?
是旁边那个脸上长满肉瘤的阿婆,还是隔壁那个带着狐臭的大妈?如此一想,方林岩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偏偏这玩意儿上的空间说明是,一种十分特殊的药物,服用后对本世界的原住民有难以形容的奇效-------不过服用以后也可能出现呕吐,身上长小疙瘩,喜食臭物等等一些不良反应。
带着备用的心理,方林岩继续购买了两瓶口嚼酒,关键是这玩意儿居然还是限量的,有钱都未必卖得到!
在脐毛村进行了一番逗留之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方林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来路上看到的唐人屋敷,他这时候对着拉明道:
“今天晚上有没有船只出港?”
拉明道:
“有的,应该是晚上九点的时候出发,运一批货前往鸡笼。”
方林岩点点头:
“那还是有时间的,走,我们去唐人屋敷那边看看去。”
拉明奇道:
“唐人屋敷?在我的印象里面,长崎的唐人屋敷早就被毁掉了啊,要过三十年之后才会其废墟上重建新地中华街,主人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方林岩道:
“我在来路时候的山顶上看到了那个地方,走,我带你过去。”
***
因为有些赶时间的缘故,所以两人开始全力奔跑,然后在天黑之前就见到了这个很是特殊的地方。
靠近了以后才发现,这里的四周砌有土墙,外面还有沟渠和竹墙围绕,不过若是日本人真的想要进攻的话,现在毕竟是热兵器时代了,这些防范措施形同虚设。
通过土墙的空隙可以见到,这里随处都可以见到占据数百亩的庞大宅院,里面是典型的中国风格。
拉明指着环绕着唐人屋敷的土墙,沟渠,竹墙对着方林岩低声道:
“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本地的国人修筑出来的防守设施,其实并不然,本来乃是日本的政府修筑的,目的应该是防止里面的人出来乱走的,对内不对外,然后因为没人管理,所以年久失修了。”
“想必是最近清日关系恶化,本地的人感觉到了威胁,于是将之修缮了起来。”
然后两人还看到了两支巡逻队,看这些人的打扮也并非是日本人,不过,这两支队伍的纪律也明显十分松懈,走路的时候还有人在吸烟,肆无忌惮的聊天,有时候哄笑声老远都能听到。
这两支巡逻队当中,有一支看到了方林岩两人之后,居然直接远去了,估计觉得区区两个人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另外一支巡逻队则是过来盘问了几句,发觉两人的汉话说得贼溜之后,立即就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变得十分热情,主动带他们进入到了唐人屋敷的内部。
来到了这里面以后,天色已经黑透了,方林岩发觉这里的繁华程度可以说是远超长崎,整个唐人屋敷的街道上,就像是上元节那样挂满了几千个灯笼,仿佛星落如雨一般,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店铺,喧闹的叫卖声。
而这里面的日本游女据说更是数以千计,面对男人随时都会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出来只要给钱,她们随时可以心甘情愿的做一夜新娘.......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混在其中游荡,这里完全就已经形成了半个独立的自由港一般的存在。
如此繁盛的国际贸易市场,更是个纸迷金醉的销金窟,哪怕是长崎港在这里也显得像是个贫民窟似的,不过,却是个生机勃勃,斗志盎然的贫民窟。
在这里可以见到腰缠万贯的商人,
只求当下,出手豪爽的水手,
拥着日本游女寻欢作乐的富商,
前来猎奇,东张西望的游客,
如此富贵盛景,令人陷溺其中,难以自拔,真的就仿佛像是日本的传统浮世绘所描绘的那样奢靡,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因为唐人屋敷建立的目的,就是要将来到这里的所有人的钱财都全部榨出来。
两人信步前行,发觉在这里依然有着大量的人力黄包车,不过车夫则都是矮壮精悍的日本人了,无论是华人还是洋人,都不会在这里做这样低贱活儿的。
而他们在没有活儿时候,就聚集在了一起,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人,低声说着一些悄悄话,偶尔还舔舔嘴唇,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这时候,方林岩两人则是驻足在了一家叫做中华会馆的门口,小二哥热情的招呼他们进来看看,说这里的货物齐全,价格公道。
本来方林岩是无心进去的,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战争一起,影响乃是针对双方的。自己在bJ那边囤积居奇,那么长崎这边的物价如何呢?
所以方林岩便走了进去,和小二哥闲聊了几句之后,发觉自己询问的很多问题他都一问三不知,小二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转去内堂里面请人了。
结果很快的就走出来了一个白胖的中年人,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气,聊了几句之后方林岩觉得他谈吐不俗,就自报名字:胡芝云。
果然,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店主用奇特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眼之后,立即就大笑道:
“原来兄台乃是名门之后啊,失敬失敬。”
方林岩哈哈一笑道:
“好汉都不提当年勇,何况还是父祖辈打下来的名声,更何况在下现在已经是声名狼藉,都已经独自出来打拼了。”
这位店主脸圆圆的,一看就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他已经自我介绍过,说是姓郑,听到了方林岩这么说以后,立即会心一笑道:
“其实在下也是颇好女色,在这边就已经有了六房倭女妾侍,传宗接代那是咱们子孙的责任,算得了什么罪过?”
“再说了,好色总比那些抽大烟,玩兔子的强对吧?”
大概是遇到了同道中人的缘故,这名三十来岁的郑老板言语之间对方林岩还是颇为亲近的,对方林岩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从他的口中方林岩也了解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虽然中日已经开战,居然交通往来并没有断绝,依然有船只可以从长崎直达津门!这种走私船此时在日本又被称为是重船。
此时两地之间的货物都是飞涨,这一艘重船的获利之丰厚可想而知,不过,这艘船的大部分利润最后都要落入到一名叫做西乡格一的人的手里面。
这个人名不见经传,但当今的日本海军大臣,则是叫做西乡从道!这背后蕴藏的深意就要好好想想了。
方林岩此时本来就打算回国,闻言大喜,就问这位郑四老板有没有门路安排搭船回去,郑老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呵呵笑道:
“重船这边虽然打通了日本这边的关节,但清国这边却还是没能完全打通的,所以其虽然会从长崎这边出发,最后停靠的地方却并非是天津港,而是在华家港这个私港。”
“接下来就在那里卸货然后由小船分装出去,华家港这边远离北洋舰队的巡逻航线之外,所以风险很小。但华家港这个私港之所以会安全,就是因为附近几十里之内礁石密布,必须要有熟悉的领航员指路才行,否则的话动辄就有船毁人亡的危险。”
“而重船上面领航员,就是我们郑家以前派出去的船老大,要安排货物比较难,但是安排几名客人那是举手之劳。”
接下来两人又进行了一番叙谈,然后方林岩才知道,原来这位郑老板也是名门之后,叫做郑家光,乃是郑成功的第七代后嗣,如今这一处唐人屋敷当中的房屋,十有八九都是郑家的。
此时在店铺的后面,隐约还能见到有好宽敞的後院,还有言谈欢笑声传来,应该是这位郑老板正在和一帮朋友饮宴作乐。
见到这位郑老板行事豪爽大方,方林岩也是对他颇有好感,他沉吟了一番之后,对着这位郑老板道:
“其实在下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和郑兄说一说。”
郑老板听方林岩说得认真,便正色道:
“有话请讲。”
方林岩转身过去,看着外面的灯火辉煌处,徐徐的道:
“这唐人屋敷此时看起来仿佛鲜花盛景,烈火烹油.......但实际上却已经是危机四伏,即将沦为人间鬼蜮啊。”
郑老板脸色一变道:
“胡公子何出此言?”
方林岩道:
“日清已经开战十来天的时间了,而这唐人屋敷里面的繁华,里面的财富,想必早就被附近的日本人垂涎三尺了。”
“此时的日本人,贫穷,坚韧,贪婪,他们应该是觊觎眼红这里太久了,我很怀疑就在最近,他们就要对这里动手!到时候就真的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郑老板听了方林岩的话以后,叹息了一声道:
“其实我也是对这件事早有隐忧,但是家族里面大部分的意见都与我相左,他们觉得一切都在把控当中,我是在危言耸听。”
“不过,我那位大伯其实也是手眼通天的,他甚至与当今的首相伊藤博文的私交非常好,两人在上个月还一起共进怀石料理,外加唐人屋敷这边每个月都要给长崎这边缴纳数量不菲的献金,所以族里面绝大部分人也都认为日人不敢妄动。”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联络了族里面的几个堂兄弟,出钱请了一些人来在附近巡逻,希望能让对方有一点忌惮。”
方林岩听了叹息一声道:
“郑兄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说了将自身全族上下的安危,寄托在了一名日本人的良知和良心身上,这本来就是一种非常不妥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