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结束,群臣离开时,大部分的文官脸上都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打了什么大胜仗一般。
虽说这些文臣中,有不少还并未确切站队。但是自古以来文武不两立,能看到这般武夫吃瘪,众文臣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相比来,最先出言的冯虞,如今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这次他算是彻底将赵将军为首的武将集团得罪了。
冯虞本想着借着此功,彻底向李勋靠拢。可谁成想,真正决定四皇子去南疆的,竟是圣上口谕。
这么一来,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这份功劳别说大不大了,能不能捞到都还得两说。
“陛下呀陛下,您有这份心口谕为什么不能早点送到呢?”
冯虞心中长叹,令轿子朝着二皇子府赶去。现在一切都得看李勋的态度了。
……
繁华的内城朱雀大街,正准备打道回府的赵将军轿子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正是方才宣读圣上口谕的那名白面老太监。
掀开轿帘看到来人,眉头不禁微微皱起,没好气道:
“刘公公,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居然有闲心跑过来阻我车架??”
面对讥讽,老太监也不动怒,反而朝着赵将军恭敬一礼,正色道:
“国公大人,您就算借咱家十个胆,也不敢无故必来找您晦气啊。咱家此番是想请您入宫,陛下有要事欲于国公相商。”
“陛下有事找我?”
赵将军闻言目光微变,随即朝着一旁的车夫挥了挥手道:
“走,改道去皇城。”
皇城内,亭台水榭,宫殿错落有致。在刘公公的带领下,赵将军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养心阁。
养心阁正是大衍国老皇帝李玟基养病的地方。
赵将军缓缓走入养心阁,却见李玟基早已坐起身,正略有些疲惫地看着自己。
“臣赵起,参见陛下。”
赵将军朝李玟基躬身行礼,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呵呵,赵卿你我君臣多年,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吧。来,坐。”
李玟基有些费力地指了指床前的椅子,呼唤赵起过来坐下。
待到赵将军落座,李玟基却未曾说话,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赵起被李玟基盯着有些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
“陛下,不知您今日唤我入宫,是有什么问题需要臣去解决吗?”
“不急,不急~”
李玟基笑着摇了摇头,握住赵起的手背,略有些感慨道:
“说起来朕第一次与卿相遇,还是在北河关大营。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刚刚投军的新兵蛋子,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获得食邑的不受宠小王爷。
哎,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四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当初的小王爷成了大衍国的皇帝,而你成一人之下的定远公。”
李玟基脸上满是追忆,仿佛有一次看到了二人曾经相遇时的场景。
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相立于大榕树下,把酒言欢,畅谈胸中抱负。
可惜,岁月催人老,将军亦白头。
“赵起能有今日,离不开陛下的栽培。”
赵起同样心有所触。当初只是因为有李玟基的赏识,他才能有幸接触到兵家修行法,使得这身天赋得以发挥。
说起来赵起之所以看好四皇子。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李道辉与年轻时的李玟基很相似,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
“呵呵,人老了就是爱追忆起往昔,倒是让赵卿见笑了。”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李玟基有些疲惫地侧了侧身,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平静道:
“赵匹夫,我且问你,你现在是忠于我,还是忠于我那个儿子。朕想听真话!”
赵匹夫,这个称呼是多年前李玟基还是王爷时,私下底叫赵起的。
只是自从二人身份地位变化后,君臣有别,这个称呼就再也听不到了。
沉默了片刻,赵起直视着李玟基的双眸,一字一顿道:
“赵起此生只忠于陛下,绝无二心!”
看到赵起虎目中流露出的坚定,李玟基不禁开怀大笑,
“好,好啊。有卿这句承诺朕就放心了。看来朕这皇帝当得还不算太差,哈哈哈……”
赵起在养心阁足足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李玟基再次咳血陷入昏迷,才心事重重地离开皇宫。
五日后,四皇子府邸旁的一间三进大院内。梦紫月正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晒着太阳,身旁几位同门则是聚在一起,脸上皆带着些许忧色。
“师叔,您说四皇子要去征南疆,那他这皇位怎么办啊?”
“对呀师叔,我现在可是听外面的人说,不少投靠四皇子的修士都走了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希望茹蓝能够拿出个章程来。
金红剑派如今押宝四皇子还不算太久,现在退出顶多丢些面子,被修行界的人诟病一阵。这点名誉上的损失,与大衍国朝廷日后责难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石凳上茹蓝捏着手中竹简,美目低垂。无论身旁的同门如何急躁,她脸上的表情都从未变化。
茹蓝将目光投向始终默不作声的梦紫月,轻声道:
“紫月,你有什么想法?”
见茹蓝忽然问自己,梦紫月连忙摇了摇头,有些慌乱道:
“我没啥意见,一切全凭师叔做主。”
开玩笑,这等关乎宗门的大事,梦紫月只是一个小小炼神,可不想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梦紫月心里清楚,自己现如今之所以能被几位同门高看,纯粹是沾了烟云仙子的光。这种时候保持低调才是最重要的。
茹蓝闻言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她心中其实早有决断,问梦紫月不过是想找个引子罢了。
缓缓放下手中竹简,茹蓝目光坚定道: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跟着四皇子南下。”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师叔你疯啦?四皇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老皇帝调离帝都,此举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
其余三位化炁闻言,神情不禁微微一变。虽然这里茹蓝的辈分最高。但面对如此荒谬的决定,几人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
向一位斗争失败的皇储靠拢,可不符合他们金虹剑派的利益。
“我没疯。”
茹蓝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这才缓缓解释道:
“你们可以想想,金虹剑派帮助四皇子的事情基本人尽皆知了。如今四皇子斗败,我们若还想分一杯羹,就只能立刻向其他皇储表达善意。
可如此两面三刀的举动,你就得对方还会信任我们吗?”
面对茹蓝的质问,几位金虹剑修尽皆陷入沉默。平日里他们都是在山中修行,面对这些弯弯绕绕还真就没什么过多专研。
茹蓝见此,继续循循善诱道:
“以此来看,与其再选一位不知道能否成就帝位的皇储,还不如一路跟着四皇子。反正他已经出局,对帝位的威胁不大。
日后新帝登基,也很大概率不会清算我们金虹剑派。而且若是南疆叛乱平息了,那缴获的物资我们不就可趁机瓜分一些?
要知道,朝廷这次可是出动了至少三位结丹。”
茹蓝的这一番话,彻底将众同门说服了。
确实,与其去争那虚无缥缈的帝都宝库赏赐。现在雪中送炭,换取些南疆的奇珍异宝,反而才是最优解。
三位以上结丹出手,朝廷这边的赢面可不小。
金虹众人商定完毕,也都自发开始整理起行囊。准备与充当四皇子护卫,同去南疆。
……
十月九秋祭日,帝都的街道人热闹非凡。
黑璃游荡在个个小摊,拿起一根花簪轻轻插在发间,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有些兴奋地问道: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璃儿带什么都好看。”
身旁的男子仔细打量了黑璃一眼,笑容很是温柔。
“切,没想到平日里威严的四皇子,居然连点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黑璃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还是喜滋滋地将花簪买下了。
没错,此刻陪伴在黑璃身边的帅气男子,正是即将率大军出征的李道辉。
又有谁能想到,堂堂大衍国四皇子,不在家准备南征之事。竟有闲心跑出来与一位女子逛闹市,而且身旁连护卫都不曾带一个。
避开游行的花车,黑璃吃着糖葫芦,偷看了一眼李道辉的侧颜,忽然鬼使神差地道:
“道辉,你身体能不能突然犯病呀?”
李道辉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听出了黑璃话中的含义。其实早在大朝会结束后的那天,就有不少武将登门,请他装病在家,拖延出兵的时间。
毕竟谁都知道老皇帝没几天好活了,就连宫内的御医都说,陛下撑不过半月。
只要拖到老皇帝驾崩,那么以四皇子在军方的威望,坐上帝位也未尝没有机会。
不过李道辉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坚持以原定计划出兵。他微笑地摸了摸黑璃头,温声道:
“我身体这么强壮又岂会犯病呢?况且巫蛮攻破湖州,那里的百姓可一直都在盼望着王师到来呢。”
说对帝位不觊觎,那肯定是假的。但李道辉参与过战争,知道外族入侵的严峻。
身为大衍国四皇子,他心中的那点良知还是让他力排众议,做成了自己的选择。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黑璃有些烦躁地拍开李道辉的大手,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即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递到李道辉面前。
“喏,这个可我求了老爹很久才弄来的幸运香囊。送给你,也许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李道辉接过香囊,轻轻嗅了嗅,揶揄笑道:
“这香囊不错,似乎还沾染着某人的味道呢。”
“少恶心啦!走,快陪我去看船灯,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黑璃白了李道辉一眼,拉着他快步朝河边走去。那一声娇嗔,冲淡了离别的气氛。
深夜,帝都外城的一座小院内。
吱呀——
黑璃刚推开门,就看到院落中心的石桌前,一位黑袍中年正满脸无奈地看着她。
“爹~这么晚你还没睡呀。”
看着挽着自己手臂,有些娇羞的女儿。黑溟不由得感到阵阵头疼。
他堂堂二爪蛟龙,居然被问睡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