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泽宫
尉迟鹭低垂着肩膀,缓慢的走出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想的是,在前世之时,她那么无助求死的时候,要是有一个人,哪怕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她,不要死,不能死,恐怕她都会拼命的活下来吧?
只可惜,没有一人来劝阻她。
因为在乎她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啊,都是巴不得她死的人。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看着殿外跪了一地的人,已经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梦外了?
直到身旁的尉迟鸣着急的跑出来,撞了她一下时,才哽咽道:“建平,皇、皇兄薨了。”
“什么?”她无意识的抬起眼眸看向他。
走出来的尉迟原担心的看向她,低问道:“建平,让皇兄看看脖子,有没有受伤?”
尉迟鸣跑了下去,大声哭道:“废太子薨了——”
“咚!”皇宫城内的丧钟被忽然敲响,起起伏伏,一下传遍千里,仿若无言的在诉说着沉重与悲伤,梧州城内诸人可闻。
众人大骇,随即便是漫天遍野的哭声袭来,“太子薨了,太子薨了!”
“汶儿啊……我的汶儿啊……”寿康宫的太后刚醒来便收到了消息,无助的痛哭流泪着。
从今以后,她的长孙没了,再也不见了。
……
芙源殿内
尉迟鹭重新换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衣裙出来,冷着脸低声:“信在哪儿?”
白术低下身子,急忙将手中的信奉上,道:“从濡心茶馆取来的,盛侍卫怕宫内人多眼杂,便没有往宫内寄。”
她接过信,背对着白术展开,身后迎着金色的光芒,映射着她那纤细冷清的身姿,似梦似幻,不大真切。
信上说道:“【郡主亲启:奴盛稷,拜见郡主,郡主万安。
奴与总督大人已在岳州城内发现陆家之人身影,此刻正等着陛下旨意行事,还望郡主勿念。
废太子一事,也望郡主莫要自责,一切都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不管是带回陆家之人,还是就地诛杀,总之奴一定会完成此事,绝不让郡主忧虑。
言终,岳州城内天气温和,比梧州城好上几分,特意给郡主摘了一片枫叶,题了一字,还望郡主欢喜。
奴盛稷奉上】”
她视线一颤,从棕色的信纸中取出了一片掌状的红色鲜艳的枫叶来,上面显着的题了一个小小的黑体字:安。
何意?
祝她平安?安念?
白术抬起脸来,问道:“郡主?盛侍卫说了什么?”
她忙手了信,转过身去,“没什么,废太子薨逝,宫内上下需时刻注意,不可衣着鲜亮,佩戴珠钗,以免扰了贵人不喜。”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白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出了内殿。
如今她的身子卧床休养了半个月,已然大好,是以什么事,她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除了姜赫与白芍外,她交给谁都不安心。
毕竟,这宫内来自各宫的眼线还是多的数不胜数。
尉迟鹭凝视着手中的巴掌大的枫叶,看着那齐齐整整被摆放在中间的安字,面容一片冷淡。
不管他祝她什么,她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那种力不从心,事事不受掌控的感觉,她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
“啪!”手中的信纸被骤然点燃,如同那抹亮丽的枫叶一起,丢进了霁蓝釉桃形盆盂里,静静的燃烧,化成灰烬。
连带着他给她从岳州寄回来的遥远的祝福,一同成为灰烬飘散。
“郡主——”姜赫走了进来,低声道:“穆掌印那边有消息了。”
她猛然抬起眼眸,冷声:“什么消息?”
“穆掌印说宫外共有十余处培养暗卫的杀手楼,其中排除掉不会与皇族为敌的几座,不参与政派争斗的几座,就剩下这以盈钱谋利的飞宇阁、凌烟园、碧落斋与鬼钰楼。”
“哪个最有可能?”
“鬼钰楼。”
“鬼钰楼?!”尉迟鹭微微迟疑,不明所以道:“为何?”
姜赫低声解释道:“因为这鬼钰楼规模最大,又是目前背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何以见得?”
“其他楼或许会看雇主的身份行事,而鬼钰楼不会,他们只看雇主开价的高低。”
尉迟鹭眸子低沉,心里思量道:“你的意思是说,其他楼会看雇主的身份是何,有无后退保全之路后,才决定是否去行事,而鬼钰楼不会?”
“是,卑职就是这个意思,穆掌印也是如此传来的消息。”
“他还说什么了?”不可能只是告诉她,行刺的背后之人有着落了,却无实证更无其他的举动吧?
姜赫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其他宫人在后,才低声道:“穆掌印还说,鬼钰楼另有一行事准则,若是他们刺杀之人未死,完不成雇主交代的任务,还会做出第二次刺杀的事来。”
“穆掌印已经和首辅大人商量,暗中调了侍卫过来,说要保护郡主您的安全。”
“卑职也怕郡主您受伤,特意多派遣了一些侍卫,在芙源殿内外,日夜巡查,决不放过任何一处。”
“你们多虑了。”尉迟鹭丝毫没有多大的感觉,也无任何的惧怕之意,反而在桌前坐了下来,端过一旁早些时候宫婢奉上来的荔枝与鲜果,小口吃了起来。
“郡主?”姜赫急的不行,凑近前来道:“这不是小事!”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淡淡的抬起小脸来看他,轻笑道:“难不成,这刺客能通过层层险阻,进来皇宫,踏进本郡主的芙源殿?!”
“但这不可不防啊!”
“是得防,但不必你们这样防范。”
姜赫一愣,问道:“郡主有更好的法子?”
她塞了一个白白的果肉,吃的自在道:“没有法子,你让人将他们都撤了,也不必让外祖父他们派人过来,芙源殿一切如常,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可是……”他意欲再劝。
她落声道:“他们进不来,且不说我们连敌人是谁都没有分清,再说,他们难道是个蠢的,明知我们早有防范,还往这里跳?!”
“就怕万一啊郡主!”姜赫面带急色,更加奋力的相劝道:“这宫内侍卫居多,万一要是再冒出来一个刺客假冒的侍卫,不容小觑啊!您不能再受伤了,否则卑职难逃其咎啊!”
“嘭!”她将手中的荔枝丢了下来,扔在了玉盘里,发出清脆的激响声。
下一刻,小身子直接站了起来,面带怒气道:“姜赫!本郡主不需要你来替本郡主做主!滚出去——”
“郡主,卑职……”
“滚!”
姜赫不敢多言,弯身行了一礼,道:“卑职告退!”
“啪!”他还未待走出去,她便气的将果盘掀翻在地,负气冲冲道:“都是本郡主养的好奴才,一个两个的,都不听本郡主的了!”
都敢跑到她的头上,替她做主了!
呵,她难道还要为了这什么所谓的刺客,搅的生活不得安宁吗?!
她尉迟鹭可不是这样,为了他人,委屈自己的主儿!
姜赫身影僵直的走了出去,呼吸着外面那轻松清新的空气,长吁短叹个不停。
这可,怎么办啊?
他能体会到郡主那不为人所摆布的心情,也能明白郡主这不受压制的天性,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不作设想啊!
他更不敢保证,此时此刻的芙源殿就是安全的啊!
姜赫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像现在一般,祈祷盛侍卫快些回来,说不定,盛侍卫会有法子劝导郡主。
他嘴笨,不会说话,不知道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交代到他这里,就完成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