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亥时一刻
马车缓缓在宫门前停了下来,盛稷抬脚下了马车,低声:“郡主,南归门到了。”
车内并无动静,不过一会,白芍才抬脚下了马车,低身行礼道:“盛校尉,郡主有话要问您,您先上去吧,奴婢去为您牵一匹快马来。”
“有劳白芍姑娘了。”
“盛校尉客气。”
白芍抬步进了宫,与南归门的侍卫处交涉了几句。
正好李行、邵鑫几人也在,一听是盛校尉要马,立刻就去牵了一匹上等好马来。
“郡主——”盛稷掀开车帘,抬脚走了进去。
“坐吧。”她视线轻瞥着一旁的侧位,“本郡主有话要问你。”
他坐了过去,拱手行礼道:“郡主有话请直言,下属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她便直截了当道:“你那私产是怎么回事?”
“濡兴茶馆吗?”他轻轻抬起头来看她,道:“那是下属的私产,不过没有统计在盛家的名户下。”
“所以官府没有查到?”
“是——”
“还有吗?”
“有——”
“还有什么?”
他想了下,道:“一家药馆,郡主定是知晓的,叫同心药堂。”
她点点头,确实知道,她还让白芍去那儿取了苏合香,没要银子。
岂料,他又说:“还有一家店铺,卖一些成衣的,叫莣兴店铺。”
“莣兴店铺?!”她微微心惊,这可是梧州城内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是,郡主可听过?”他问出口后又有些后悔,低声道:“郡主定是没听说过的,这店铺盈利不佳,说出来怕是辱没了郡主的耳。”
尉迟鹭:“……”
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刚换的内衬下裙好像就是从宫外买回来的。
那店铺叫什么名字来着?怕不就是莣兴店铺吧?
就这,还盈利不佳?!
那他还有什么盈利上佳的店铺不成?!
他又道:“下属名下还有一家首饰铺子,不知道郡主可欢喜里面的样式?下次定让士叔送一些予郡主。”
她微微哑了哑声,问道:“那首饰铺子,不会叫菀心店铺吧?”
他一惊,“郡主怎么知道?”
尉迟鹭:“……”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乃是梧州城排名第一的首饰铺子吧?
唯一与之比拟的,除了凝香阁外,怕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店铺敢与之媲美了吧?
盛稷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忙开口道:“郡主放心,您若是喜欢什么,下属都让士叔给您送进宫来。”
“不用了。”她出言拒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怕她是承受不来的。
又有些轻笑道:“怕这梧州城内,凡是带兴\/心字的店铺,都是你盛稷的名下了?!”
盛稷轻轻摇头,开口道:“郡主高看了,沫兴酒楼便不是。”
她嗤笑,该不是了,难不成带兴\/心字的,还真全是你的不成?
他解释道:“因为当年士叔认为酒楼需要大力的人手经营,而生意又大多亏本了去,所以士叔与下属商量,将沫兴酒楼给卖了。”
尉迟鹭:“……”
这还真是他的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私产遍布而又掩人耳目的?!
“郡主还想知道什么?”盛稷看向她轻声开口,“下属已经与士叔打过招呼了,只要郡主去下属的私产处商买,下属一定分文不取。”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皱着眉头挥手道:“没有了,你回去吧。”
“那……”他站起身来,姿态谦逊优雅的向她行了一礼,“下属告退。”
“等等。”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彭戈你打算如何?”
“彭戈?”他蓦然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彭戈还在郡主的偏殿藏身着呢。
“郡主打算如何?”
“不如这样。”她抬起玉手,微微蜷动,示意他靠过来。
“郡主?”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她,揪着下袍的手倏忽收紧,身子微微前倾了过来。
她低声说道:“现在他的身份不宜暴露,本郡主又无法为他安排新的身份,不如你带着他……”
他已然无法听清她真正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鼻翼间的芙蓉香越发浓郁芬芳,好像长时间围绕在他的身边,以至于让他丧失了嗅觉,除了这一清香外,再闻不得其他。
她的声音冷冷的,清清的,即使没有任何表情时,也让人感受不到她声音分毫的变化,亦或其他。
除非在极致生气愤怒时,才能明显的察觉到她音量的颤抖,高声,以及那被掩饰在声音下的脆弱,娇柔。
否则,不管是何时,她依旧是如现在这般,高傲,冷艳,没有一丝的情绪泄露,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掩藏的很好。
让他,好想探究她的另一面,另一被刻意隐藏的面。
“盛稷?”忽而,她冷不丁的叫了他的名字。
他身子如同被冰刃砸了一般,顷刻间从头到脚,冷个彻底,连忙抬头,“郡主……”
她冷冷的瞥着他道:“本郡主与你说话,你在想些什么?”
“下属不敢。”他微微撤开身子,向她行了一礼,低下的燕眸明显闪过一分的慌乱。
“本郡主说的话,你可听清了?今晚你便带他离开这儿,让他去做其他的事,莫要待在你的身边,还容易暴露身份。”
盛稷低俯着头,应声:“是,下属明白。”
“你真听明白了?”她有些狐疑的瞥向他,道:“那你与本郡主说说,刚刚本郡主是说如何让他出宫的?”
“这……”他一时怔住了,睁大眼看向她,心往下落去。
“该死的!”她怒骂出声,抬脚毫不犹豫的便踹向他的腿腕处,“与本郡主说话你还敢分神?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
“下属不敢。”他急忙的弯下身子去行礼,小腿挨了一脚,不疼,只是让他越发的懊恼。
盛稷啊盛稷,你果真是嫌命太长了不成?与郡主说话竟然还敢如此分心?!
“滚——”她戾气负满整张面容,恨不得抬脚将他直接踹下去的好。
低贱的罪奴,枉费她这般为他精心谋划,还不如喂了狗。
“郡主息怒……”他掀开白色梅花大袖常服便跪了下去,低垂着上半个身子,“下属只是在想,要不要将他留在宫内保护郡主。郡主身边如今只有姜赫一人在,下属怕郡主会受伤。”
她讥讽出声:“用不着你来担心本郡主!这些事情,韩纪会另作安排,你将他给本郡主带走,越远越好!免得留在宫内,反倒给本郡主增添麻烦!”
他蜷起了手,低哑:“是,下属今晚便将他带走,绝不让他给郡主添乱。”
“待到午夜南归门换人当职时,本郡主便让姜赫放他出来,届时,你带他去其他的地方,不管是梧州城内,还是梧州城外,总之,不许放在你的身边!”
“下属明白,下属遵命。”
“军营事项,必须尽快给本郡主摸清了,莫要给外祖父脸上抹黑。”
“下属不敢,下属感念首辅大人举荐之恩,下属一定好好任职,回报郡主,回报首辅大人。”
“那就好——”她缓缓出声,又低下头去。
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自言自语道:“还有一年半。”
“什么还有一年半?”她说的声音不大,但盛稷却听见了。
他不解的抬眸看向她,忽而窥见她容颜有些易碎的娇弱感,心里重重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敲响了一般,让他有些警铃大作。
“还有一年半啊……”她没有回答他什么还有一年半,只是又感叹了一句,声音有些颤抖。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就将全部改写了。
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