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霜月际,天气愈发寒凉,树丫上都挂满了寒冷的冰霜,凉风呼呼的吹,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气色也平平淡淡,不见丝毫的暖阳显现。早间的雾气沉沉,还未完全褪去。
芙源殿内,一连六七日,每日必会收到那尚膳监送来的大补药膳,一日比一日多,一日还比一日丰盛。
这落在旁的宫主子眼里,都艳羡不已。且不说这送来的都是上等的补膳,就连那顿顿不同,变着花样做出来的膳食就够引人垂涎欲滴的了。
内寝中,已经躺的身子骨都快要软掉的尉迟鹭,厌烦十足,素白寡淡的小脸,冷冷的撇向里面去,充耳不闻。
“郡主,您不能不用膳啊……”白芍劝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这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耍起了绝食的手段来,非要出宫去看什么锦鲤鱼,说是待不住了,必要出去走走。
“郡主,五公主来了。”外殿传来白术的高声,又似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自那日太医从宫外同心药堂求回了金粉蕨入药后,便解了尉迟箐身上所中的毒仙子,养了几日后便大好了。
尉迟箐踏门走进来时,一眼便见着桌子上的膳食了,问道:“她还未曾用膳?”
白术点头,小心谨慎的瞥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又转过脸来,泛着难道:“郡主在殿内呆的烦闷了,话本子也全部看完了,非要去那莲雁池看锦鲤,奴婢们劝了好一会,郡主还是不听。”
陶菊听了这话,不由的低笑出声,道:“郡主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尉迟箐低声:“她不小了,我进去看看她。”
“好,奴婢就在外殿候着。”
向北王的军队已然抵达梧州城,再过不久,父皇的旨意便会下来。
她这个做公主的皇室之人,就要履行公主的义务和职责,联姻异姓之王。
而建平她,却还在为了这出不出宫赌气?叫她又如何放下心来,远嫁汉北?
“皇姐?”见她忽然进来,尉迟鹭有一瞬间的慌乱,“您怎么来了?”
“不来岂会知道建平连这早膳都未用?”
“建平会用的,皇姐多虑了。”
“所以啊……”尉迟箐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走到她的榻前坐了下来,愁眉苦脸道:“你何时才能让皇姐不操心呢?”
“皇姐这是何意?”她不高兴的撇撇嘴,“说的好像建平一直让你操心一样。”
她自己也能做很多事情好吧?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依赖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了。
“你难道没有?”
“建平何时……”
“在皇姐的心里,唯有建平让本公主一直这样操心。”
尉迟箐这话说的有些过重了,但也是心里之话。
不过她从未在她的面前自称过,如此一说,就好像什么临行前的交代一般,让她好好听话,不要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皇姐这是何意?”尉迟鹭抬起脸来看向她,那一双一直待她温柔的眸子里,此刻竟藏了些她不知道的酸涩与不舍。
“没什么……”她的话音有些轻,轻的好似能飘起来,“建平快些用膳吧,你不是想去看锦鲤吗?皇姐陪你去。”
“皇姐陪建平去?”尉迟鹭高兴的直起上半身来,下半身还趴在床榻之上,扭过脸来看她,“可是当真?别又是欺骗建平起来用膳的法子。”
她好笑道:“这次不骗你,这次是真的,皇姐也好长时间未曾与你一起走走了。”
尉迟鹭一边找着自己的外衫和衣裙,一边语气雀跃道:“那皇姐这个打算可能要落空了,建平走不了路,只能坐在那里看锦鲤了。”
“无妨的,有建平陪着皇姐便好。”她说完之后,忙转过身子去,鼻尖万分酸涩,眼眶也红了几分。
这还能陪上几日,谁都说不清了。
“皇姐?”尉迟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开口想问些什么。
尉迟箐便站起身来,急忙的出了内殿,“你快起来,皇姐在外面等你。”
甫一出去,她的眼泪就啪嗒的落了下来,随即像一串串的小珍珠,永无止境。
我的建平啊,皇姐只能陪你这最后一次了,日后若是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五——”白术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秋菊拉住了手,摇了摇头。
显然公主是不想让郡主知道此事的,毕竟郡主还在养伤,若是知道了,怕是宫廷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那还不如就这样瞒着,一直瞒到彻底瞒不住的那一天。
白术微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秋菊这才收回手去,看着那独自落泪的公主殿下,心没来由的跟着痛了几分。
一场无爱的联姻,从一开始掺杂的目的就不简单,又谈何能走到尽头,携手共度呢?
不过是皇室里的牺牲品罢了。现在是他们的五公主,往后可能便是六公主,九公主,甚至是建平郡主。
都逃不掉的,皇家使命罢了。
白芍扶着尉迟鹭下了床,坐在桌位前随意的喝了一些绿豆粥,尝了几口新做的芙蓉糕,桃酥饼,枣糕之后便擦了手,道:“皇姐,我们快走吧。”
“不急,你慢些吃。”
“我已经吃好了,快走吧。”
“好。”尉迟箐无奈点头,又让白术去取厚实一点的斗篷来,让尉迟鹭穿上,莲雁池那边风大,别再冻着。
听说段贫那边有了南宫钰的消息,尉迟鹭便让姜赫出了宫,了解情况,毕竟她有伤,出不去。
是以宫内没有什么人,就让白术跟着他们去了莲雁池,白芍留了下来。
尉迟箐还带了秋菊、陶菊两名宫婢,她们又是去看锦鲤的,所以不用那么多人。
莲雁池背靠洗泽宫,而洗泽宫又是废太子的宫殿,宽敞而又空荡,风一吹,周遭都没有什么建筑物遮挡,是以比宫内其他地方都要冷上几分。
加之莲雁池本就地处阴凉之地,远不及月花园那边的月华湖来的和煦温暖,宫人来来往往居多,这边随着废太子的没落,一般宫人也不走这边了。
但是尉迟鹭犹为喜爱这里,不为旁的,就为这一池子的彩色锦鲤鱼,还有这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
她拉开自己细腻柔软的金丝梭织提花贡缎长裙,踩着莲雁池间的青石小路,就缓缓的下了莲池。
“建平,当心脚下!”岸上站着的尉迟箐担心的不行,那青石上面竟是霜露,若是脚下一滑掉下去可怎么办?
“没事的皇姐,你要不要下来看锦鲤?”
“皇姐还是不了吧。”她身子微微向后退去,说实话,她有些怕水,尤其是湖水。
尉迟鹭转过身来,弯唇大笑,道:“皇姐,您那怕水的毛病还没改呢?”
尉迟箐被她说的红了脸,驳斥道:“胡说八道。”
“哈哈哈,皇姐您下来一起嘛!”
“不用,你还是当心你自个的身子吧,背上还有板子呢!”
“皇姐何必要揭建平的伤疤?”她不高兴的转过身去,踩着莲雁池中央的一条青石小路,径直的往岸对面走去。
这是前、前朝的设计布局,听说好像也是金家的人,应该是她外祖父的祖父了,想出来的法子。在莲池中央留一条不落于池水中的小路,方便下池游玩,观看锦鲤与莲花。
盛夏的莲花开的最为圣洁妖娆,各宫里的贵人都会踩上一些放在宫殿里观赏,也会留一些出来做头油脂粉什么的,听说莲花染出来的口脂也是不错的。
那下面藏着的莲蓬,还可以归进太医院做药,有收涩止血之效,还能延缓皮肤衰老,起到肤白的作用,倒是个好东西。
白术怕她落水,跟着她下了莲池,喊道:“郡主,您当心身子啊……”
“知道了,别啰嗦。”
“您走慢些,奴婢扶着您走。”
“不要,我还能走一会。”
“郡主?!”白术急的不行,要不是怕自己也掉池子里去,她都恨不得长翅膀飞到郡主的面前,拦下她。
那不远处的假山里,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有人探出身来,低问:“那下莲池的是何人?”
仆人回道:“乃是建平郡主。”
“她最疼的妹妹?”
“是,五公主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