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廷后山
少年稳稳落地之后,好笑的瞥向她道:“你怕什么?该是我怕你们才对。”
小尉迟箐轻轻的向后退去,温和清雅的小脸,眉目弯弯,娟秀如画,气质出众,似三月新开的雏菊,纯洁俏丽,淡雅清秀,紧紧绷起的小小唇瓣,不想对他透露出一个字来。
他瞧着有趣,又向前迈近一步,瞥见她手中拿着的物什后,问道:“你来放风筝?你是什么人?公主还是小姐?”
“与、与你何干?”她步子放大,开始向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可是那双小小的明眸,一直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旁的举动来。
他嘴角勾起笑意来,见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让我来猜猜你的身份是什么?”
“身上的衣裙应是最好的蜀锦布料,腰间悬带的刻字玉牌,除却嫔妃贵主们外,应只有皇子与公主们有了。”
“而宫内最大的便是四公主尉迟柔,今年方才十一岁,可是早已拜了宫外玉园大师为师,已搬离宫中为皇家修行。”
“剩下的,便只有五公主与六公主了。六公主尉迟嘉现今是六岁的年纪,还是依赖陛下与皇后的孩童,我过来时,她还在轩辕殿打着盹。”
“所以,你是五公主,尉迟箐!”
“你——”见他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小尉迟箐生起气来,怒视着他道:“你敢如此与本公主说话?本公主是公主!”
他嘴角噙着可见的笑意,骗小孩道:“那我是王爷的儿子,是世子!身份比你还要大上一些,你是不是要向我行礼?”
“什、什么?”她被唬住了,瞪圆了眼睛瞧他,“你、你身份比我大?”
“嗯,是啊。”他微一点头,又凑近她低声道:“要不,你向我行个礼看看?”
“不、不成的。”她一下子憋红了小脸,捏紧了手中的大风筝,她的礼仪还没有学全,不知道给世子该行个什么礼,只能向后退去,摇头拒绝。
他大步上前,一下子就将她的小身子给抓住了,“躲什么啊?是不是不会行礼?”
“我、我还没学呢……”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觉得面前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应该不会去父皇母后面前告她的黑状。
“没学不要紧,我教你。”
小尉迟箐惊住了,“啊?”
他将她手中的大风筝丢到一旁去,抓着她的两个小手交叠在一起,压着她的小肩膀,像模像样的教她行礼。
“我府上的丫鬟都是这样向我行礼的。”
“我、我不是丫鬟。”她急了。
他含笑点头,“好好好,你不是丫鬟,你是公主,高贵的公主。”
“我、我也不高贵的。”她小声嘟囔着。
最起码在这皇宫之中,她远没有嘉儿来的得宠,而在皇祖母那儿,她远没有王叔的女儿建平来的有地位。
“是吗?”他笑意隐去,也不再捉弄她了,而是认认真真的看向她问着:“你不受宠吗?他们是不是都欺负你?”
“没有的。”她摇头摇的飞快,生怕他不信,“父皇母后待我极好,宫里的仆人也不敢苛责于我,我很好。”
“嗯。”他轻轻点头,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就好。”
她忽然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少年,笑起来如日明辉,如月炽亮,高比万物。
让她想到了前几日读的诗语,《白石郎曲》中,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用在他的身上,可谓是恰到好处。
“看什么?”他往下压了一寸,俊逸之容离她更近,让她看的愈发的清晰了。
她被吓得瞳眸放大,呼吸都跟着放轻了起来,眼睛黏在他的脸上,都不会转动了。
少年儒雅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伸手摸向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很高兴认识你,尉迟箐。既如此,本世子就告诉你我是谁吧。”
“尉迟箐,给本世子记住了,本世子叫蒲严寒。汉北城韩湘王蒲瞻屹的唯一儿子,未来的异姓王,蒲严寒。”
……
小尉迟箐回宫之后,就忘记他与她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一条,他叫蒲严寒。
后来,她为了怕自己将这个大哥哥给忘了,特意去请教乳母“蒲严寒”三个字怎么写。
乳母问她:“公主问的是什么姓?什么言,什么晗?”
她有些急了,揪着小帕子道:“就是蒲严寒啊,嬷嬷,他就是蒲严寒。”
“好好好。”乳母见她着急,忙拉着她坐到了书案前,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下了几个大字。
“【仆、言、晗】”
“不对不对。”小尉迟箐红着眼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哭着道:“仆乃是仆人的仆,哪有人家的姓是仆字的?”
“有的公主。”乳母见她开始哭,心疼的不行,忙将她搂进怀里宽慰道:“公主出宫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宫里的仆人?她叫言晗?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她忽而推开了她,下了棕色圆木凳子便向外跑去,“我要问他,我要问他蒲严寒怎么写……”
“哎呦我的公主啊!”乳母吓得不轻,忙跑过去抓住了她,吩咐宫人将宫殿的房门全部锁上,说道:“您可不能再跑出去了啊,奴婢们找了您好几个时辰,才找着您啊!这您若是再跑丢了,陛下与娘娘非得杀了奴婢们啊!”
小尉迟箐哭着抓着乳母的手,哽咽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成不成嬷嬷?我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之后,我就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不好,公主,不能再出去了。”
“就是这最后一次,嬷嬷,日后……日后我定好好学习宫规,好好听您的话成不成?!”
“不成啊公主!”乳母狠着心拒绝她,抱着她低泣道:“奴婢再担不得将您弄丢了的风险啊!奴婢不能让您出去啊!”
“公主想见谁?什么仆人?什么言晗的?奴婢都将她给公主您找来,您不能再出宫了啊!”
“娘娘那边已经知道您跑出去过一次了,特意让奴婢严加看管于您啊!奴婢……奴婢不敢放您出去啊!”
小尉迟箐怔住了,颓废般的瘫下了小身子,“嬷嬷是说,我现在就已经出不去了吗?”
那她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今日与她一起耍玩的大哥哥了?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写。
大哥哥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然后再也不同她玩了?
可是,她从小到大,只认识了大哥哥一个朋友。
又要,一个人了吗?
……
至那之后,小尉迟箐便将此事藏埋于心底,无人知道,更无人明白她那小小的心灵,才刚一打开心扉,就再次回归死寂。
几年之后,她甚至连这个哥哥的名字都忘记了,只知道在八岁那年,交到了一个带她疯玩了几个时辰的少年。
少年眉宇陈墨如画,鼻梁高翘,一双瑰丽的双眸似乎染上漫天的星辰,照亮了她那整个灰暗沉寂的童年,刻之于心,记之于骨。
只是可惜的是,从那之后,她再未见过他,也逐渐忘了,他的名字,他的相貌,甚至他的声音。
她从未期盼过,会再见到他,也从未想过,原来他,也是记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