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殿
殿门被栾公公轻轻敲响,低声冲里面说道:“陛下,尚膳监的人来了。”
内殿里,正在下棋的二人,一前一后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
南宫钰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棋局还未下完,便要结束了,不然下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下?”
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说了一句,“无妨,朕还有话与你说,一同用膳吧。”
“那就多谢陛下了。”
“让他们进来——”陛下站起身,抬脚走到了外殿处。
南宫钰瞧了一眼桌面上那黑白分明的棋盘,勾起了绯色的薄唇,啧,这现在的局面,没有几个时辰怕是下不完了。
栾公公推门而入,身后的邓承雁提着食盒也一道走了进来,屈身行礼,“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驿宫那边可送去了?”
“还未,奴才想着先送陛下您这边。”
这话说的讨巧,毕竟驿宫那边只是一个王爷罢了,这轩辕殿这边住的才是天下之主。
送膳的顺序,自然也是要按照尊者的高低先来,虽然驿宫是客。
陛下高兴的笑了一声,挥起衣袍在楠木黄龙雕刻的方桌前坐了下来,赞赏道:“你送的倒是及时,恰好南宫也在朕这,便可一同食用了。”
邓承雁放下食盒,正低着头将里面的餐盘缓缓的取出来,又轻轻的放在小桌子上,闻言,惊诧的转过身来,“南宫公子?”
正好南宫钰此时抬脚走了出来,仪态闲雅大方,面容带着清冷的笑意,棕眸有神威武,不容小觑,优雅行礼道:“下民南宫钰,见过邓掌印。”
“南宫公子多礼了。”他微一点头,算是回了他这一礼,便收回视线去,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做好奴才的本分。
不多看,不多问,不多想,管住嘴,就是保住命。
即使南宫钰身上有再多可以探寻的点,再多让人生疑的行径,他都要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收起了食盒,邓承雁便屈身又行了一礼,“奴才告退。”
陛下轻点了下头,嘱咐了一句,“驿宫那边,多多照料,他要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可以多做做汉北的膳食。”
他低声应:“是,奴才明白。”提起了空的食盒,转身离开。
那身后传来的沉沉之声,接着刚才的话语说道,不可谓威严中透着霸气,“毕竟,他也就只能在这再待上月余了。”
以后,他便不能来梧州城这,也没有资格再过来了。
只能待在那一座不见光的汉北城,任一空闲的名头,直至生老病死,再无进朝堂之格。
这,就是异姓王——蒲严寒,未来的日子。
邓承雁反应极为平淡的抬脚离开,直至出了大殿,阖上了大殿的房门,他的脸色也并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南宫钰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转过身子去,在陛下的面前姿态温雅的落座,笑道:“他,倒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会伪装,善隐忍,情绪不外露,可不是一枚好棋子的培养目标吗?
陛下抬眸看了过来,哈哈大笑:“你也这样以为?朕是觉得他性子不错,做事也勤快,有意培养他,只不过一时没有找到适合他的职位罢了。”
“不是有近侍?”南宫钰的眸光轻轻转向一旁去。
“南、南宫公子……”一旁待在陛下面前布菜的栾公公笑容僵住了,抬起头来,为难道,“您、您可不能拿奴才开这玩笑啊。”
“呵。”他轻声笑了一下,好似带了几分的嘲讽,又似几分的不屑在里面,说着:“你还不配成为他的目标。”
“是是是,”栾公公压下心里那心惊胆战,赔着笑意应声,“奴才就是个卑贱的下等人罢了,岂能让邓掌印做奴才这个活啊!”
南宫钰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棕眸一瞬泛起了杀伐果断般的寒凉,低下脸去,冷沉:“本座派人去了首辅大人府上打探消息,午夜时分,首辅大人会有起夜的习惯,一起便是两三个时辰睡不着。”
“有时会在自个儿的房间里一坐坐到天明,有时会去书房,喝茶喝到后半夜,最后在桌案前睡着。”
“他近身的人很是谨慎,一般都是时刻跟在首辅大人左右侍奉,就连首辅大人起来去隔间方便,他们都会陪同一起去,不会有单独的空档留出来。”
陛下喝着甜粥,跟着点头,面容极为寡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的狠厉,“朕早知道这事,所以才一直未得手,派出去的死士死了一波又一波,也没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那陛下可查了首辅大人身边的人?”
“都查过,家生子,没有把柄,更无威胁的筹码。”
南宫钰轻勾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来,“啧,不愧是首辅大人!”
“啪”手中的血玉陶瓷碗被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之上,与各种餐盘相撞,玉米甜粥撒了一个桌面。
“陛下?!”栾公公怕的要死,连忙跪下身子去,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额头冷汗也津津落下。
陛下倒是神色淡然的站起身,拿起桌边那金黄色赤龙的绣帕,擦了擦唇角的甜啧,声音森寒冷漠道:“这粥太甜了,下次不要让他们送这粥来。”
“是、是,奴、奴才遵旨。”
“滚出去吧。”
“是,奴、奴才告退。”栾公公慌张的爬起身子来,步伐不稳的就往殿外跑去。
南宫钰冷笑轻嗤,“看他吓得那样。”
陛下抬起面容看了过来,“首辅的主意打不得,得从其他人入手。”
“不是还有一个人了吗?”南宫钰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绯色的薄唇似染了朝露般盛开的妖艳玫瑰一般,浓烈,勾人,放肆至极,却也嚣张至极。
“想个法子,废了穆兼章的司礼监掌印之职,推邓承雁上去,培养陛下您的人。”
“这样一来,东厂,西厂,锦衣卫,内宫,就全在陛下您的手里了。”
陛下轻嗤一声,有些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你以为,穆兼章是那么容易废就能被废的人?”
要真的那么容易,当初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又岂会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推他上去?
穆兼章他自己,除却有内阁的支持以外,还有他自身的本领,比如,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人的手法。
西厂也全部在他的笼罩之下,更别说整个内宫了,哪都有他的耳目,他的暗卫。
说不定,他这轩辕殿内,都是不安全的。
南宫钰微垂下了冰凉的视线,轻嗤道:“是人,就得有弱点,只要陛下您探的再细点,说不定,我们就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好主意?”
“他缺什么?”
陛下低眸扫了过来,冷笑:“你以为能收买他?他身为掌印之职,底下有的是人给他送珠宝,送金子。”
“那女子呢?”南宫钰抬起棕眸,微寒,“他总不会从头至尾,都是孑然一身吧?”
陛下摇了摇头,沉着脸转过身去,“不知,他是个阉人,朕未曾见过他对谁上过心。”
“是未曾见过,而不是未曾有过,对吗陛下?”
“或许吧。”
南宫钰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轻轻一笑,“陛下,连那藏在汉北关外的狼崽子都能为了公主放下三十万大军,堂堂司礼监的掌印,又怎么可能真的冷心冷情呢?”
“你说什么?”陛下转过身来,大为惊诧,“谁?”
他笑,笑的恣意阴寒,“您看啊陛下,连您都被耍的团团转,又遑论穆兼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