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李胜军最大的疑惑就是，凭什么其他人全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只有他……
他就像是生活在地狱里。
他的父亲是劳改犯，刚刚出狱又因抢劫杀人二进宫。
他的爷爷是个酒鬼，天天喝酒，喝多了就爱打人。
他的奶奶身体不好，很早就过世了。
而他的妈妈也因为各种原因不愿留在这个家里，改嫁他人。
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个家里做爷爷的出气包，因为他的父亲，让爷爷丢尽了颜面。
每一次挨揍，李胜军的心就压抑几分。
凭什么他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凭什么有正当工作的不是他父亲？
凭什么他就得是劳改犯的儿子？
他嫉妒所有人。
而王理想，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们是同级不同班的同学，王理想甚至可能不知道学校里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可李胜军不一样，他时常暗中窥视王理想。
他嫉妒他。
他经常在想，如果他是王理想就好了。
他也想知道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
常年压抑的情绪迟早有爆发的一天。
那天与往常一样，爷爷喝酒回来，发现他的饭还没有做好，便动手打他了。
李胜军不敢反抗。
那个时候爷爷正值壮年，他根本打不过。
他的反抗只会招致更猛烈的毒打。
他早就习惯了。
等爷爷打开心了，他就会去睡觉。
果不其然，爷爷打了他一会，发现他跟个木头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啐了一口回房间睡觉去了。
李胜军从地上爬起，带着空荡荡的肚子离开了家。
他不敢在家里弄吃的。
他要是吵醒了爷爷，迎接他的，必然是另一顿毒打。
李胜军离开村子，在进城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这是他们村进城的唯一一条路。
他无数次想逃离这里，却没有勇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亮。
李胜军怕被人看到脸上的伤口，埋头直走。
可是那辆自行车却在他身边停下了。
李胜军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个人是王理想。
王理想看到他脸颊青肿，嘴角带血，一脸担忧。
“同学，你没事吧？”
李胜军下意识摇头。
腹部强烈的饥饿感让他忍不住看向王理想的车把手。
那里挂着一只烧鸡。
李胜军咽了下口水。
王理想没有察觉，他问李胜军：“现在天都黑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这里路灯还没有普及，一到晚上，如果天色不好，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李胜军不敢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下意识摇头道：“我去镇上有点事情。”
“哦。”王理想见他看起来没事，便道：“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李胜军觉得很刺眼。
他在学校的时候偷听到了，王理想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去看新上的电影。
他现在肯定就是在镇上刚看完电影回来。
李胜军愣愣地看着王理想离去的背影。
在他和朋友们肆意玩闹的时候，他在家里挨打。
而且现在他还看见了他最狼狈的模样。
他一定是在笑他吧。
是了。
肯定是。
明明他们两个不认识。
明明他可以直接骑过去的。
他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还要假惺惺地问他一句没事吧。
一定是在炫耀吧。
李胜军的目光落在路边一块脑袋大的石头上。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王理想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的自行车倒在一旁，手电也滚到了别处，余光照在他的脑袋上。
李胜军可以看到，王理想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可是李胜军觉得很奇怪。
他本应该感到害怕的。
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劳改犯，后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
但是他很兴奋。
那种掌控别人生命的感觉，让他的心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在王理想惊恐的目光中，李胜军捧着石头，继续向他靠近……
天亮时分，一身狼藉的李胜军回到了家里。
他一夜未睡，却格外兴奋。
爷爷还没醒，他不敢太大声，随便擦洗了一下便坐在灶前烧火做早饭，顺便把他被血染红的衬衣也扔进了灶膛里。
看着自己的衣服逐渐烧成灰烬，李胜军狂热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吃完早饭，将爷爷的份温在锅里，他若无其事地去了学校。
直到王家父母冲到学校寻找一夜未归的儿子。
他终于笑了。
他站在角落，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家父母。
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心中有种微妙的快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而这种快乐，在警察通知王家父母，他们找到了王理想的尸体时，达到了巅峰。
对，就是这样。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李胜军终于心满意足。
失去独生子，王家父母悲痛欲绝。
学校组织了学生慰问。
李胜军作为他们班的代表也去了。
王家的条件确实很好。
在他们家还住着土屋平房的年代已经建起了三层小楼。
可越是这样，李胜军就越兴奋。
有钱又怎样，家庭美满又怎样，不还是再也享受不到了？
没有人怀疑到他。
因为他和王理想并不认识，从未说过话，没有交集，没有纠纷。
这件事就成了一件悬案。
大家都在传，王家家境富裕，又只有一个独生子，怕不是得罪了人，将他们的儿子给害了。
就连老师也是这么猜测的。
因为王理想性格温和，出手大方，从来不与人起冲突，他们根本想不到谁会杀他。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李胜军就这样躲过了搜查。
后来，李胜军初中毕业，爷爷因为酗酒，酒精中毒死在了酒桌上。
没有了压着自己的大山，李胜军也没再留在村里，跟着同村人一起南下打工去了，直到现在。
这些年来，李胜军也不是没有梦到过王理想。
可是梦到了又如何？
先不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这种东西。
即便是有，他还会怕了那王理想？
人活着的时候他就敢下手，现在王理想都是个死人了，那他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不了。
就是再杀他一次呗。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李胜军忽然想到自己吃饭时看到的那个视频了。
那个“女鬼”的模样，真的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鬼吗？
下一秒，李胜军又坚定地想着，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有鬼的话，那王理想不应该早早地就来找他寻仇来了吗？
还能留他好好活着？
可是这么一想，他又会想到那个视频里的画面和陈文数最后的结局。
无论李胜军如何安慰自己，陈文数的遭遇，终究还是在他心底敲开了一个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