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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若开车行驶在明明走过千百次,却觉着陌生的道路上。大概是下了雪的缘故,C市这座繁华的城市,今日格外显得空旷出奇。路上除来往的车子,就只有一群小孩子在打雪仗。

纪若跟顾诺贤的第一站,是晨光幼儿园。纪若将车停好,然后取下轮椅打开,这才折回车内,将顾诺贤抱了下来。宋御远远的站在街对面,安静的当一个透明的守护者。

“若若,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这些事,完全可以叫宋御来做这些事的。”被一群陌生人看到自己被一个女孩抱着,顾诺贤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纪若低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才将他放在轮椅上。“我想尽可能的多为你做一些事。”

闻言,顾诺贤心里暖的像是温了一壶酒。

纪若打开毛毯子,将顾诺贤整个人护好,这才推着他走进幼儿园。“若若。”搭在轮椅上的手,被顾诺贤握住。纪若低头看顾诺贤,眼神噙满了迷茫之色。“怎么了?”

“你把头放低点。”顾诺贤拍拍纪若的手,语气很轻柔。纪若满头雾水,却还是乖乖低下头来。顾诺贤松开纪若的手,然后举起自己的双手,他身体受了伤情况很糟糕,单单只是一个举手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吃力。

一圈圈解开自己脖劲上的蓝色针织围巾,顾诺贤又将围巾缠在纪若的脖子上,盯着纪若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夸道:“这样,好看。”他怔怔看着围着蓝色围巾,显得模样越发俏人的纪若,眼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

这是他的若若啊!

顾诺贤的手掌,在失神的纪若脸上来回抚摸了好几遍,直到最后感到无力了,这才不得已垂落下来。

纪若回过神来,她站直身子,忍不住偏偏头,去感受围巾上存有的属于顾诺贤的余温。“坐稳了。”纪若推着轮椅,走进幼儿园。

保安拦住两个人,公事公办说:“抱歉,这里是幼儿园,未经允许,你们不得随意进出。”这些年幼儿园发生过多起绑票事件,绑匪扮做各种各样的人迷惑眼球,造成了一起又一起悲剧的上演。

作为一个称职的保安,他可不许任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随意进出幼儿园。

纪若冷冷睨着保安,没有说话。

保安大概是认出纪若来了,目光顿时变不一样。今早那段直播视频,几乎全国人民都看到了。保安刚还躲在小屋子里,烤着电火,对着视频里被警察拷打的纪若直抹泪花呢!这会儿眼睛还红肿着呢!

“原来是纪小姐!”保安又低头看了眼被纪若推着的顾诺贤,见顾诺贤是坐在轮椅上的,一时间神色也有些奇怪。“抱歉啊纪小姐,我们幼儿园也有幼儿园的规定,除非是来接孩子的,否则,外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请您,多多配合我们的工作。”保安揉揉发胀的双眼,一张脸在大冬天,冻得有些红。

纪若看了眼垂眸不语的顾诺贤,有些气馁。“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纪若推着轮椅转身,准备离开。这时,顾诺贤抬起头来,他沉沉的目光睨着保安,威严冷冽的声音响起,比这寒冬腊月更让人生寒:“我们不是外人,这里,是我们的母校。”

“诶?”保安眨眨眼睛,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纪若眼睛一亮,也说道:“没错,我跟我先生就是在这所幼儿园认识的,我们是2015届的,我跟他是同一班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听纪若准确报出年月,也不像是说谎的,保安蹙眉想了想,才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了。

取得了保安的信任,两个人这才成功进了幼儿园里面。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推着轮椅,安静地在幼儿园操场上散着步。

“记得吗?那一年学校举办亲子会,我带我妈咪一起出席。那一次,是我妈咪跟你们母女两个,第一次见面。”那一次,也是他跟籁雅若第二次正式交谈。

纪若目光闪了闪,才应道:“怎么不记得?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妈咪时,我心里别提多惊讶了。”

“你惊讶什么?”

“我惊讶,妈咪长得太好看了!”

纪若很认真的夸苏希好看,身为儿子的顾诺贤,尾巴都翘天上去了。“也是缘分,后来我爹地跟妈咪相爱,我们搬到了爹地的家中住,竟然会跟你们做邻居。”

“是啊,的确是缘分!”两人说着,已经绕着操场来回走了好几圈。顾诺贤突然提议说:“我们去教学楼看看吧?”纪若眺目望向教学楼,略有犹豫,“孩子们还在上课呢!”

“没事,我们说话小声点,不会打扰到他们。”

“那…好吧!”

教学楼只有三层,自然是没有电梯的,想要上楼只能走楼梯。纪若弯下身自,刚想抱着顾诺贤上楼,这一次,顾诺贤很坚定的拒绝了。“你别折腾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诺贤从轮椅上站起身,他捂着受伤的腹部,缓慢地一脚一脚,稳稳踩在楼道上。等他走到二楼时,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手撑着栏杆,转身看着楼道下的纪若。顾诺贤咧嘴傻笑,才对纪若伸出手,并说道:“上来啊。”

纪若看着逆光站在楼道口的顾诺贤,鼻头忽然一酸。

她遗憾未能参与顾诺贤的青春,十七八岁的顾诺贤,定是风华飞扬,完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她从没见过他穿校服的样子,她幻象,穿校服的顾诺贤,一定会很帅气。

纪若苦涩一笑,才抱着轮椅上二楼。

“给我坐下来!”纪若拍拍轮椅,语气有些生硬。顾诺贤抿抿唇,还是乖乖坐了下来。轮椅滑轮,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发出不算刺耳的响动,两人穿过一道道窗户,朝二楼尽头的教室走去。

一些坐在教室里玩耍的小朋友听到轮椅滑动的声音,都好奇朝门外张望。

他们见到,身穿长款羽绒服的漂亮姐姐,推着一个一身黑衣,嘴角挂着满足笑意的帅气大哥哥,从他们教室门口走过。小朋友凑在一起讨论纷纷,都对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感到好奇。

走到走廊中间的位置,纪若突然停下脚步。

她盯着栏杆,才说:“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在学校里跟人打架。”纪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满脸都是怀恋之色。顾诺贤蹙眉想了想,才摇了摇头。“我越来越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段记忆,于他而言,已有二十年遥远。

但对刚恢复记忆的纪若来说,却如同昨日再现。

“那我说给你听。”纪若将头搁在顾诺贤脑袋上,才说:“那一天,你写了一首诗给我。我还记得,那首诗的内容…”纪若刚说到诗,顾诺贤目光突然一亮,他张开淡白的双唇,接口说:

“取苍穹最空灵一隅,赠予我心爱的女孩。”

闻言,纪若终于笑了。“是了!还说不记得,你明明记得,还一字不差。”顾诺贤只是淡笑,他对纪若说过的做过的,他都努力记着。以前是不敢忘,现在是不舍得忘。

“你给我写诗,被一个同学发现了。那同学在教室里大喊顾诺贤跟籁雅若在谈恋爱,你气不过,觉得他是在挖苦我们。你冲他发火了,然后他说了一句:‘顾诺贤,你以为成了顾家的孩子,你就高人一等了吗?你的爹地是顾家的私生子,你,也是!’你听了很生气,要他道歉。”

“他自然是不肯道歉,还说你的父亲就是个私生子野种。你一怒之下,给了他一拳头,接着,你们扭打成一团,打得不分你我。”听纪若说道这里,顾诺贤终于彻底想起来了。

“后面的,我都记得。”顾诺贤接话。纪若低头看着他,问他:“那你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顾诺贤仰头用温柔宠溺的目光看着纪若,直看得纪若舍不得眨眼。“那时候我个子小,也没多大力气。你担心我打不过那个人,就跑进教室,搬来一张空凳子,跑到我们身前,冲我喊:‘顾诺贤,闪开,我来帮你!’我急忙抽身闪开,然后,你手中的空凳子砸到了那王八蛋的脑袋上。”

“王八蛋脑袋当时就炸开了花,你却觉得不够,又对着他脑袋砸了几凳子,后来快把他砸死了,你这才放过他。”顾诺贤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若若啊,那个时候就很凶残呢!”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霸气狂妄的纪若。

纪若见他笑的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雀跃。

走到二楼的尽头,两人站在女厕所门口,都停下了脚步。两个人都脸带着笑意看着女厕所的方向,许多东西,在他们心里静静流淌。

有怀念,有温情,也有心酸。

“这厕所,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顾诺贤一脸怀念之色,他想起许多年前发生在女厕所里的趣事,忍不住打趣说:“咱俩,算是在厕所里私定终生了?”

纪若抿唇轻笑,却是不说话。

“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

车子缓慢行驶在银杏叶树下,纪若跟顾诺贤,都看着银杏树下宽阔的马路边。过去这么多年,这里依旧是艺术家常驻的地点之一。

顾诺贤跟纪若对视一眼,才说:“这里,是我们认识斯丹文跟莫夏的地方。你还记得吗?若若。”

纪若点点头,“自然记得,你一直挂在屋子里的那幅画,当年就是斯丹文给我画的。”见路边有一个流浪画家,纪若停下车,偏头问顾诺贤:“要不要再画一张?”

顾诺贤抿唇想了想,轻轻点头。

纪若解开安全带,抱着顾诺贤坐到轮椅上。两个人站在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站好,纪若抬头对流浪画师说:“先生,请为我跟我的丈夫,画一张画。”

流浪画师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蓄满胡须的脸。

那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左右,打扮得很邋遢,目光却很炯亮。“站好了,别动!”流浪画师支起画板,熟练的在画纸上勾勒出纪若跟顾诺贤的身影。

顾诺贤坐在轮椅上,纪若就站在他的身后。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睑垂下,视线看着身下的男人。顾诺贤一只手握着纪若的手,另一只手,则揣在兜里。他偏头迎着纪若专注深情的眼睛,舍不得移开。

画师的手,在描绘两人相视的目光时,有片刻的停顿。

他多看了两眼纪若跟顾诺贤,再次下笔,笔尖锋利,动作越发迅速。

唰!

画师签下自己的名字,取下画纸,冲纪若说:“好了!”

纪若忙过去取画纸,她低头看了眼素描画,眼神略带惊喜。“画的很传神!”尤其是眼睛。纪若低头看画师,问他:“多少钱?”画师瞅了眼纪若,才酷酷一摆手:“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收钱!”

流浪画师说完,迅速收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

纪若摸摸鼻子,心想这些艺术家,性格就是古怪。

两人最后一站,是绿轩山庄。

这里的别墅年岁太久,远远看着,有一种岁月的沉淀感。纪若将车停在别墅大门口,她扭头,刚想问顾诺贤要不要下车看看,这一转头,才发现顾诺贤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时,微微低着脑袋,俊挺的鼻子有些发红。

纪若微怔愣,这才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动作万分轻柔地给顾诺贤围上。顾诺贤眼睛颤了颤,他本能的将脖子往温热围巾里缩了缩,寻找到温暖处,然后靠着车椅,缓缓陷入沉睡。

—*—

直到回家,顾诺贤还没醒来。纪若见他睡的香,不忍心将他吵醒。

姬玄御见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心里升出一股不安。“怎么回来这么早?”姬玄御走出屋子,见纪若独自下车,却将顾诺贤留在车内。

以为顾诺贤病发了,姬玄御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该不会是病毒发作了?”

纪若摇摇头,才说:“只是睡过去了。”

“睡了?”姬玄御怪异看了眼车内的顾诺贤,才忧心忡忡说:“他身体开始出现嗜睡状况了。”姬玄御扭头看向纪若,用很艰难的语气对她说:“雅若,你做好心理准备,病毒爆发,最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纪若双脚一软,差点没站稳。

她扶着别墅门口的柱子,僵硬点点头,才狼狈的跑回楼上。

纪若一口气奔回房间,她将房门死死关闭,这才靠着门,缓缓跌坐在地上。纪若的牙齿死死咬住胳膊,这才忍住了不让泪落下来。

姬玄御的话,压的她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喘不过气来。

顾诺贤的身体是越来越糟糕了,她该怎么办?她的诺诺,又该怎么办?

—*—

顾诺贤这一觉,竟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

“若若…”醒来,他下意识的四处寻找纪若。听到动静,正在外面走廊上玩的顾凌墨第一时间推开门跑进去,他站在床尾,清秀小眼睛直直看着顾诺贤,没有转眼。

“爹地,你终于醒了!”

顾凌墨确认爹地是真的睡醒了,才松了口气。

顾诺贤眯眼看了看顾凌墨,才问他:“我睡多久了?”“唔…”顾凌墨摸摸嘴角,才说:“从昨天下午,四点多,一直睡到现在!”

闻言,顾诺贤也意识到自己身体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你妈咪了?她不在家吗?”大概是大限将至,顾诺贤越来越不肯放过每一秒能与纪若朝夕相处的机会。顾凌墨放下手里的小狗公仔,才说:“妈咪一大早就去,外公家了。她说,会回来陪你,吃中午饭。叫你,不要担心。”

“外公?”顾诺贤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外公是纪谱霖。

“哦,我知道了。你去玩吧,我再睡一会儿!”

“好!”

顾凌墨下楼后,顾诺贤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躺下休息。

他穿好衣服,拄着拐着,去了隔壁的书房。坐在皮椅上,顾诺贤用手巾擦掉自己脸上的虚汗,这才打开抽屉柜,从里面抽取一份文件。

遗嘱。

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顾诺贤的手都在抖。

遗嘱人:顾诺贤。

我在此立遗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做如下处理:

(一)、我自愿将下列所有归我的财产遗留给我的妻子,纪若女士。凤啼港房产一套、香江别墅区一套、本人雅诺娱乐公司所持所有股份全部转交给纪若;本人持有GA国际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五转交给我的妻子纪若;此外,我的固有定期存款,在我死后,全部给纪若。

我遗留给纪若的财产,属于纪若个人所有。

(二)、我自愿将下列所有归我的财产遗留给我的大儿子顾唯寻。黛山半山腰别墅一套;本人持有GA国际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转交给我的大儿子顾唯寻,在他成年后,可以依法继承GA国际总裁一职。

我遗留给顾唯寻的财产,属于顾唯寻个人所有。

注:所有财产,必须在他成年后才可以继承。另,倘若他对他的母亲有半点不好,法律有权收回他所有的继承权。

(三)、我自愿将下列所有归我的财产遗留给我的小儿子顾凌墨。本人持有GA国际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五转交给我的小儿子顾唯寻。本人持有凯撒酒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将在我死后,全部转交给顾凌墨。另,我在C市还有大大小小的私人饭店及两处度假村,将全部转交给顾凌墨。

我遗留给顾凌墨的财产,属于顾凌墨个人所有。

注:所有财产,必须在他成年后才可以继承。另,告诉他,他母亲吃饭嘴挑,希望他在照顾他母亲的时候,能多些耐心。

(四)、我自愿将下列所有归我的财产遗留给我的母亲苏希女士。本人持有GA国际孤坟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一将转交给我的母亲;

(六)、我自愿将下列所有归我的财产捐出去,回报社会。以我私人名义所建立的基金会,估算价值约会二十五亿人民币。我在我死后,这些财产,全部用作建立贫困地区希望小学,以及孤儿院、老人院等慈善事业上。

顾诺贤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额头再一次冒出了阵阵虚汗。

“若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

他怔怔看着遗嘱二字,沉默了许久,才提笔在遗嘱下面的空白纸上,写下一个若字。如果可以,他想将这个字刻在心里,映入灵魂里。

一个若字,是不舍。

两个若字,是不甘。

三个若字,是绝望。

四个若字,是妥协。

五个若字,是诀别。

满篇的若若,是我爱你。

顾诺贤停下笔,他看着桌上写满了纪若名字的纸张,突然低声抽噎起来。“以前是你总不辞而别,这一次,该是我任性一次了…”顾诺贤拄着拐杖走到窗前,他拉开窗帘,看到漫天被撕扯碎开,无声从天空落下的白雪,任由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滴落。

他不想死!

—*—

四合院内,纪若拿出从顾家带来的食盒。她打开食盒,取出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着纪谱霖身前。距离那场手术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纪谱霖现在已经能下床坐立了。

但他,还是不能下地长时间走路。

“这么多,吃不完!”纪谱霖终于收回贪恋在女儿身上的视线,有些埋怨。“这不是浪费么?”他看着满桌饭菜,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好久不见纪若,如今见到女儿平安归来,当爹的心里自然松了口气。

纪若摇摇头,直说道:“不多,我陪你吃。”

“那敢情好!”纪谱霖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翅,放进嘴里。他嚼了嚼,才说:“这菜不是你做的,也不是女婿做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顾诺贤做的?”纪若给纪谱霖倒了一小杯牛奶,以此来代替酒水。纪谱霖咂咂嘴,才意犹未尽,满脸怀念说:“女婿做的东西,可比这个好吃多了!”

之前那一段时间,他可吃过不少顾诺贤做的东西。

他那女婿啊,还真是万能的全才。

听到阿爹夸奖顾诺贤,纪若第一次不觉得高兴,心里还很酸闷。“我也想吃他做的饭菜…”纪若说完,突然红了眼睛。纪谱霖愣愣看她这夸张的反应,他浑浊中又不失清明的眼睛里,突然多出一丝错愕。“女婿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纪谱霖放下筷子,也无心吃饭了。

纪若擦了擦眼睛,才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说给纪谱霖听。“他的伤,是我害的。”最后,纪若就说了这一句话。说完,刚止住的悲伤情绪,又一次决堤了。

纪谱霖叹了口气,直说道:“作孽啊!作孽啊!”女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病毒又要发作了…“哎!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得他那么做啊!”

纪谱霖抬手锤打自己的双腿,一脸的悲悯。

纪若赶紧握住纪谱霖的手,对他说:“阿爹,你跟他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他这么做,不过是太爱我了。可我傻啊,竟为了屁大点小事跑去M国,惹出这么多事端出来。”

纪谱霖看着纪若自我愧疚,自我忏悔,心里也很乱。

“好了不说了,阿爹,快吃饭。吃完了饭,我还得回去陪他,他醒来若是见不到我,又该心有不安了!”纪若给纪谱霖碗里夹了点菜,这才低头闷闷吃了起来。

纪谱霖低声叹了好几口气,才将就着吃了些饭菜。

吃完饭,纪谱霖拄着拐杖在院子散步。纪若替他换了床单,又把新买的衣服叠好,放在衣柜里。她走出房间,就看见拄着拐杖,站在四合院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行走的纪谱霖。

纪若看着阿爹越发苍老的背影,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反复出现二十年前发生事故的那一晚。

若非是纪谱霖,她早就死了!

纪若脚踩在白雪山上,只踩得雪地咯吱作响。知道是纪若靠近,纪谱霖也没转身。直到,一双纤细的长臂将他身子抱住,纪谱霖这才愕然垂下眼来。

“怎么了这事?”纪谱霖一愣一愣的,被纪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纪若脑袋搁在纪谱霖肩膀上,直摇头。

“丫头,是不是心里集了太多事,累了?”纪谱霖拍拍腰间那只手,才说:“没事,这不还有阿爹么?你心里有事,就跟我说。咱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纪若喉咙上下滚了滚,她收紧怀抱,才支支吾吾说道:“阿爹,二十年来,感谢你的养育之恩。”

纪谱霖眼神顿时怔住,他浑身一僵,忘了反应。

“阿爹,我都记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纪谱霖依旧是默不作声。

“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染上绝命病毒。这世上,还有比血缘关系更亲切的关系,就是你与我。阿爹,感谢你将密室里奄奄一息的我抱回了家,感谢你不惜一切医治我,给了我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纪若察觉到纪谱霖身体在抖,她红着眼睛轻轻笑,才说:“阿爹,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好人,就该长命百岁。纪谱霖深深闭上眼睛,过了许久,他也不过只是问了一句:

“阿若啊,这么多年,我不告诉你真相也就罢了。在明知道姬玄夫妇就是你的亲父母的情况下,我不仅没告诉你,还自私的将你留在我身边…你…你可会怪我?”纪谱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也是自私的。

养了纪若二十年,对他来说,纪若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拿命宠着疼爱的女儿,他自然舍不得放她走。这么自私的他,有资格请求原谅吗?

纪若噗呲一笑,她松开双臂,走到纪谱霖的身前。纪若擦了擦纪谱霖脸上那副,沾满热气,显得模糊的眼睛。把眼镜彻底擦干净了,等纪谱霖能清白看清楚自己了,纪若才说:“我永远不会怪一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好父亲。”

“阿爹,我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纪若见纪谱霖似是要哭了,忙转过头去,不忍心看。

纪谱霖老嘴一瘪,突然松开拄着的拐杖,一把将纪若抱进怀里。“阿若啊!阿若…阿爹是真的拿你当亲女儿啊,你可不能不要阿爹啊!”

倘若生命失去纪若,纪谱霖的生活,从此黯然无光。

他的后半生,几乎只是为纪若而生而活。

纪若听着纪谱霖呜呜咽咽的哭声,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沉寂了许多天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不,我永远不会不要阿爹!”

当年是你,将小小的我拉扯长大。

小时候,只靠修锁维持家庭的你,是我的神。

长大后,我就是你的一切。

阿爹,纪若可以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感谢你,捡回了一条垂死的生命,并将这条小生命,培养成一条茁壮的大树。

顾诺贤命人将他推出院子,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就在大门口,等着纪若回来。左等右等,等不来纪若,顾诺贤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了。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纪若才驱车回家。

见到坐在门口等自己归家的顾诺贤,纪若心里的弦,一根根彻底断裂。纪若低下头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打开车门,浅笑着走进他。

“等很久了么?”纪若摸摸顾诺贤的双手,才发现他手凉的吓人。“怎么不进屋去,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傻不傻?”纪若赶紧推着他的轮椅,送他进屋。

顾诺贤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却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纪若诧异问。顾诺贤突然伸手一把拽住纪若的手,他用一种异常冷冽的口气对纪若说了句:“捏我的大腿!”纪若一愣,她心里升出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

纪若弯下身,用力捏了一把顾诺贤的双腿,然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望向顾诺贤。见顾诺贤皱着眉头不说话,还以为…“诺诺,你感受不到痛楚吗?你的双腿,难道失去知觉了吗?”

纪若猛地伸手一把拽住顾诺贤的衣领子,满脸都是焦急惶恐。

顾诺贤若是体会不到知觉了,那就代表着他很快就要倒下了!

纪若今天去见纪谱霖,一是因为想念他,二来,也是想问他一些关于病毒爆发时的症状。纪谱霖说过,在病毒爆发的前一天,他的四肢开始逐渐失去知觉,后来病毒彻底大爆发时,身体便只能无意识的抽搐了。

顾诺贤目光复杂看着纪若满脸的担忧跟急切,他心里一痛,才用嘴平淡的口吻回答她:“无碍,我的大腿没事。”

“是么?”纪若疑惑看着他,又问:“没事你刚才为什么要我掐你?”

顾诺贤瞅了她一眼,应道:“因为你回来晚了,我想惩罚你,可又舍不得。所以,我只好惩罚我自己。”

纪若一愣,才板着脸骂了句:“白痴!”

纪若放下心来,这才推着他的轮椅,走进别墅。顾诺贤垂眸望着自己的双腿,眼里,聚起了难以道清的绝望。刚才,他的确骗了纪若。

他的双腿,在瞬间失去知觉了。

吃午饭的时候,纪若一直盯着顾诺贤,目也不转。

在她怀疑的目光扫时下,顾诺贤挺淡定的吃了一碗饭,最后还喝了半碗汤。见顾诺贤全程表现得都很平常,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纪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唔,吃饱了。”顾诺贤擦擦嘴。

纪若看向他,问:“是坐会儿,还是上楼去休息?”

“我上楼去休息吧,有点困了。”

闻言,纪若立刻站起身来。她作势要来推顾诺贤,这一次,顾诺贤却招手唤来了宋御。“若若,你自己身体都还没好全,这些天你也累了,以后上上下下,就让宋御来伺候我吧!”

顾诺贤说完,一点也没商量的气势,让纪若硬生生收回自己迈出去一小步的双腿。

她眼睁睁看着宋御推着顾诺贤去大厅,开始变得坐立不安。

“抱我上去。”轮椅停在楼道口,顾诺贤蓦地伸出手,拽着宋御的袖口。宋御诧异看了眼,这些天他观察发现,诺爷能不依靠人抱,就尽量选择自己走。他今天,怎么会主动要求自己抱他上楼?

见宋御没反应过来,顾诺贤特意谨慎看了眼餐厅,见纪若在低头吃饭,才对宋御说:“我的双腿,失去知觉了。已经不能走动了。”

闻言,宋御整个人都呆住了。

“诺爷…您!”宋御刚张开嘴,顾诺贤突然扬起手,制止他说:“闭嘴!抱我上去就是了!”

宋御握握拳头,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弯身将顾诺贤拦腰抱到怀里,送他上了楼。

顾诺贤下午两点半躺下,这一觉,睡眠时间更长。中途天黑了,纪若爬上床,他也没有察觉到。纪若躺在床上,满是痛苦的双眼,死死盯着顾诺贤消瘦了许多的身子,心隐隐作痛。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平常心面对早已预见会发生的事情。真当这一天到来,纪若才发现,自己有多脆弱。

再坚强的人,在自己最爱之人出现了生命威胁的时刻,都会奔溃的。

“诺诺,你可以倒下,但你不许一倒不起。”

纪若凑上去,将顾诺贤整个人抱在怀里,这一个晚上,她搂着顾诺贤,就没有松开过。第二天早上,顾诺贤倒是醒的挺早,纪若睁开眼的时候,对上顾诺贤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有些惊喜。

“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饱了,自然就醒了。”顾诺贤揉揉自己有些闷痛的胸口,昨晚被纪若一直抱着翻身都不行,他睡的可难受了。“那我们起床!”纪若翻身起床,她随意披了件大衣外套,转身要给顾诺贤穿衣服,可,顾诺贤又一次拒绝了她。

“若若,你去叫宋御来。”

纪若抱着顾诺贤衣服裤子的手一僵。“穿衣服不用不费事,还是我来吧!”

“若若,我现在这样子,实在是不想让你看到。”顾诺贤用一双委屈的眼看着纪若。听到这话,纪若心脏再次被刺痛。她忙放下衣服,给予顾诺贤最后一片尊严。

宋御走上楼来,给顾诺贤穿好衣服,才问:“诺爷,您现在除了大腿,没有其他地出现没有知觉的反应吧?”

顾诺贤甩甩开始发麻的双臂,才摇摇头。“抱我下楼去。”

“是。”

连续下了好些天的大雪,终于在今天停了下来。晨曦升起,顾家的佣人集体出现在前院里,一起清理积雪。顾诺贤坐在院子里,看他们忙碌,也觉得有趣。

顾凌墨穿着白色羽绒服,从大厅里跑出来,他迈着大步子,踩在雪地里。雪地还没清扫干净,尚还很滑,他的靴子踩在雪地上,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突然朝后面栽去。

“爹地!救我!”

顾凌墨慌乱间,朝顾诺贤伸出手。

顾诺贤也是一惊,他下意识抬起一对手臂,可…他的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

砰!

顾凌墨摔倒在地面上。

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哇—哇!”听到动静,所有人赶紧停下手头动作。他们本是朝顾凌墨看去的,可当他们看到另一个黑色人影,连同轮椅倒在地上,一阵扭曲的抽搐时,全都被吓到了。

正在给顾诺贤热牛奶的纪若,听到顾凌墨的出声跑出来,她见顾诺贤倒在地上,手中的牛奶杯,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牛奶跟积雪融为一体。

黑衣男人躺在地上,成了白雪里,唯一的暗色。

“顾诺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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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嘱那一段,请不要用专业的眼光来挑刺,毕竟我是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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