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烟醒来的那日窗前阳光正好,她听到院里熟悉的犬吠声,堪堪坐起身,透过窗子就看到慕老娘肥胖的身影在院子里晃动。
石阶前她种的几株药草也抽出几点新绿,院中的木架上挂满了肉干,不时有鸟儿停歇片刻。
只是不见那少年素白的身影,往日他最喜蹲在院中石坎上,用他那双极美的眸,静看这一方小院。
一丝迷离的情绪浮上她清澈的眼,她迎面伸出手,让阳光透过指缝,这样的温暖。
她此前从未觉得生命如此脆弱,又如此绚烂。
活着如此不易,又如此让她珍惜。
在此之前她将这孤寒人世看得十分淡漠,在死亡线上徘徊过两次后,她突然惜命起来……
以往她不曾这么温柔的看过草木,也不曾这般温柔的看过院里的土狗与麻雀。
旁的性命,此前于她,不过是走马观花。只因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曾在乎。
如今她突然惜起命来,也眷顾起了这人间。
若是此生孤寒,不若,让周遭的人过的好一点。
透过指缝,她再瞧慕老娘那肥胖的身子,竟觉得几分可爱。
人性固然有丑陋之处,却也不乏善良之处,人就是这般矛盾着。
慕风烟穿好衣裳,素手一捋青丝,淡淡一笑。
若不是历经生死,她原不知自己还有此番顿悟,她以往觉得人活着,不过是在权与利中追名逐利,穷人想变成富人,富人想变成贵人。
时光能打磨她锋利的棱角,尘世浮华,不过尔尔。
她套上白衫,将腰间的绣带小心系上。往日她不曾细瞧过此条薄带,只道是拿来束裙用的辅助品,那日镇里慕白给她选了这条,她便买下了。
原不知这一条细带,有如此细腻的玲珑心思。
——她从未细看过腰带上,用素白的丝线浅浅绣着的云烟。
裙裾扫过鞋面,她抬脚走了几步,头有些晕眩,须臾,方适应过来。
她转身瞧了眼里屋,不见慕白的身影,疑惑一笑,想必他是出去了。
慕风烟正欲推开门,便看到端着热水进房的英姐儿。
慕风烟对她浅浅一笑。
英姐儿错愕了半晌,只因往日从不见她对她这般笑过。
英姐儿有些局促地说道,“你醒了,我,我去给你端点吃的。”
“英姐儿。”慕风烟喊她,却见她已朝厨房走去。
慕老娘见英姐儿往厨房里跑,一转头就瞧见已站在房门处的慕风烟。
慕老娘先是愣了下,随即道:“你别以为好些了就能乱来,该躺着就去躺着。”
慕老娘的话虽然生硬,却让慕风烟听出了好意。
慕风烟一笑,以往,她从来不会去揣摩别人的好意……若是淡看世事,能发现这世间随处能遇温柔。即使,她仍然心知,慕老娘并不喜欢她。
“娘,我知道了。”慕风烟缓缓地朝厨房走去,只留下愣在当场的慕老娘。
这丫头几时不是给她冷脸子看?明里不敢顶撞她,这十几年背地里不知说了几多她的坏话,今日个是转了性?还是经过一场大难后,乖了不少?
英姐儿将昨夜的汤热了下,又将粥先端给慕风烟吃。
慕风烟在厨房的小凳上坐着吃粥,向英姐儿问道:“嫂嫂,慕白出去了吗?”
英姐儿一讶望着风烟道:“一大清早随爹去县里送……送他兄弟去了……”
“兄弟?”慕风烟疑惑的问道,“我大哥要去哪啊?”
英姐儿将鸡汤给她,说道:“这是昨夜里我给你留的一碗,你快些吃了。不是威哥要出门,是昨夜你姐夫和冯家的小少爷结义了,今天冯小少爷要回凉州城,爹领着你姐夫去送他一程。”
慕风烟哪知冯家小少爷是哪一位,她方昏睡了一夜,慕白就同人拜了把子,这简直是太神速了吧。
“哪个冯家小少爷?”
“是冯叔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冯兰少爷是正妻所出幺儿。”英姐儿小声道,“冯叔的娘是冯老爷的外室,原本年轻的时候安置在吉星镇,后来十几年冯老爷都忘记这么一个人了,冯叔的娘就拖着他俩兄弟去邻村落户了。今年那冯老爷又想起这两个儿子又命管家来一趟,哪知那少爷跟来了……”
“这冯家在凉州城做什么的?”
英姐儿想了想道:“好像冯家上几辈是做官的,现在不知道了。”
“上几辈,难道冯家跟过高祖?”慕风烟疑惑道。
英姐儿哪懂这些,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慕风烟喝完鸡汤放下碗。好端端的一个嫡子跟着管家跑来看他爹的外室?全然说不通啊。
“对了,张大夫给你配的药,他让你吃还给你留了一包什么东西。”英姐儿将东西给慕风烟。
慕风烟正疑惑英姐儿说的张大夫是谁,却看到英姐儿手中的东西,是一封信,上面的字迹她可是认得的。
镇东医馆的张甚啊!救她的竟然是熟人。
信上仅有数字:“梁猛在医馆长工抵债,速来还药费赎之。”
慕风烟大笑收好信,这人不过是想找她细问事情来龙去脉,却总喜欢找旁的由头。
英姐儿正疑惑那张先生给烟子留的什么,能让她乐成这样。却听见院子里的土狗狂吠,白衣少年推开院门而入,身影匆忙。
“慕白,你回来了?”慕老娘又看慕白身后,“你爹呢?”
慕白抱着一大摞的东西,同慕老娘说道:“爹要我坐牛车先回来。”
“那这些都是?”慕老娘瞧着慕白手中的东西,“一股子药味?”
“是给风烟买的药。”慕白答道,清澈的眼里难掩开心。
“药?”慕老娘脸一黑,“你哪来的钱啊?”
慕风烟和英姐儿也朝他走来。
慕白见慕风烟气色极好的朝他走来,高兴地迎了上去。
“风烟,我去仁寿堂给你换了那里的参……我不知道柳婴家是什么参,就把所有的参都要了一份……”慕白将怀的东西递给风烟。
慕风烟凝视着慕白,虽不懂其中缘由,只觉鼻尖微酸。
“风烟……”
慕老娘打断慕白,耐心问道:“慕白你这些东西是怎么买的……你不会是赊账还是怎么了吧……”
英姐儿也急了,怕慕白吃亏,若是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就完了,忙问道:“他们按着你的手指有让你画押吗?”
慕白望着慕老娘又望向英姐儿,再看看慕风烟,道:“他们说我能拿那块玉换他们所有的参……”
“哪块玉啊?”慕老娘急得额头冒汗,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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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玉佩:冯兰转手就把老子送人了,傻子转手把老子当廉价货拿去当区区人参,将来你们都别给老子后悔。后悔药都没得卖。老子就不骂人了。
这章足以表达二卿此刻的心境。看淡人世浮华,混口饭吃罢了,我若显达,必然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先修身,再谈治国,方能平天下,我觉得我连修身都能花上一辈子,何谈兼济天下。
我看草木有心,我看繁花有意,我看世事如流水,显达之境界,岂能比世间最细腻的情思,我觉得我尚不能修身,何以显达╭(╯^╰)╮
也许只有经历生死方能顿悟这人世吧。
二卿啰嗦完毕,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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