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甚一进马车便瞧见慕白的脸色红的有几分不正常。
他来不及细想便伸手去给慕白把脉,方才他给慕白把脉都不见他通体燥热,脉象虚浮急速,难道是此前中了毒,现在才显现出来?
这么一想就好解释了。
只是什么毒为何剂量微乎其微?将才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张甚见慕白猛灌了几口水,似乎是渴极了。
慕白仰着头喝水,水顺着他的下颌划入脖颈,灌入衣衫郑
“慢点喝……”张甚拍了拍慕白的脊背,却见慕白身体一僵。
张甚也震了一下,疑惑的望向慕白。
慕白突然红着眼望向张甚道:“哥……你还是离我远点……我,我不舒服……”
“?”张甚简直匪夷所思,却只能听慕白的收了手离他远点。
慕白一时脸红似山间荼蘼、暮间栖霞,张甚长眉拧得更紧了。
忽然想到什么,张甚飞快的扫了眼慕白腿间某处,蓦地,马车中爆出男子沉闷的笑声。
又过了一会儿,张甚已顾不得形象,放声大笑起来。
这子定是在那王府喝了什么“助兴”的茶,于是这会儿药效发作了,却只当自己口渴发热……
张甚凝着少年澄澈的眼,笑他什么都不懂,自然不知何谓“欲望”,自然更不知他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只是笑归笑,张甚依然不会放过王府给慕白“下了药”的事实。不管那王漪之派娈生去服侍慕白是何目的,他都觉得王漪之这人品行不校
张甚给慕白调了药粉,兑了水,喂他喝下。
“睡一觉就好了。”张甚笑道。
慕白双目迷离的望着张甚,摇摇头:“哥……我睡不着,热的慌……”
张甚皱着眉,突然问道:“慕白,你以往睡觉可曾做过梦?”
张甚只是觉得慕白爹娘离家三载,那些成年男子要知道的“启蒙”,恐怕也没个长辈教他。
张甚在纠结要不要告知慕白,毕竟慕白都这么大了。
慕白疑惑道:“什么梦啊?”
张甚想了想道:“就是梦到美丽的姑娘,想要和她亲昵,想要和她……做羞羞的事……”
慕白顺着张甚的回忆,他经常梦到风烟算吧。至于亲昵的事,他曾在梦中啃风烟的嘴儿……
张甚见他俊脸薄红,绝美眉目间暗暗带羞,便知这子一定做过“春梦”。
“得了,直接同你了,你成年了后会做有姑娘的梦,次日醒来的时候床单会……”张甚耐心的同他讲解。
慕白顿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头一次梦见风烟那夜……
——他就了他那不是尿床。
张甚见慕白俊颜愈发粉红,气息微喘,便知这子回忆起了某些不该回忆的羞臊事。
他手指一动在慕白颈部压了压,果然慕白不再躁动,躺在车座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从马车里出来,骑着马的慕风烟望向张甚。
张甚摇摇头,未将慕白喝了“助兴茶”的事告知慕风烟。毕竟风烟是个姑娘,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要脸面的。
愈是这样想,愈发觉得那王漪之不要脸,亏他长得人模狗样,暗地里却喜用这些下三滥的玩意。
次日慕白醒来时已大亮了,脑袋有些沉痛,身子也似有酸胀福清醒之后,昨夜梦里的朦胧片段纷至沓来……
他顿然通红了面颊。
昨夜他在难忍的燥热中昏昏沉沉的睡去,竟然梦到红烛燃起的屋舍里,他执风烟之手坐在大红的喜被上,待宾客散尽,他挑起她的喜帕,在风烟对他淡淡一笑后,他低头急不可耐的吻上她的朱唇……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梦中之事如此羞臊,害的慕白一连好几日不敢正视慕风烟的眼。
再过几日他们已行至凉州境内。
这几日慕白神色好多了,身上的淤青也因张甚每日给他涂了油揉捏,消了大块。
只是沉寂下来,望着马车外飞逝的风景,慕白又开始回想起那日死胡同里的那一幕幕。
慕风烟见慕白一手揉着脑袋上前几日裂开流过血的伤口,神情有些痛苦和疑惑。
“别揉了。”她拍开他的手,很认真的,“张甚揉多了脑袋会变蠢。”而且,你已经够蠢了……
“……”慕白望向她,清澈的眼凝着慕风烟,又像是没有看她,只是极力去回忆什么。
他突然抱起脑袋,清澈的眼阖上了又睁开,睁开了又阖上。
慕风烟皱着眉,试探的问道:“慕白,你有话要对我吗?”
慕白的手缓缓放开脑袋,末了,点头。
“你。”
“那日……巷子里,那个男人扒我衣服的时候……”
慕风烟蹙眉,凝着他,一动不动的。
“我好像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很可怜的女人……那样的场景,我好熟悉,也是很多人,一个女人,她在哭,在喊……我看到她了……又好像没有看到……”慕白低垂下头,只觉得脑袋很混乱,至今不知那场景是否真实,女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他很困惑。
慕风烟听得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一直沉着眉目未话,她很认真的在思考方才慕白所,很快的总结出了三种可能。
“第一,慕白可能你当时听到了女饶声音,可能她想救你,所以替你喊人。第二,可能你当时没有看到女人,只是昏过去了,那个女人只是你想象出来的。第三,慕白……”她顿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以前的自己?”
慕风烟清灵的目凝着他的。
慕白一愣,摇头道:“什么是以前的自己?”
她语态清冷,一字一句道:“就是在被爹捡回来之前的那个自己。”
见他不甚明白,慕风烟再道:“也有可能,那个女人是你过往人生里出现过的人,在你被人欺凌的时候你看到了她,你觉得她很可怜,我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你曾经的人生里,她的故事对你造成非常深刻的影响,而且还是精神上的影响。”
因为,今时的慕白,在完全忘记过往之后,在成为这样一个简简单单什么都不懂的慕白后,竟然在饱受欺凌,最为脆弱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慕风烟想,那一定在过往的那个慕白的人生里,留下了“可怕”的记忆。
“慕白,你觉得我的对吗?”慕风烟如循循善诱的长者,引着他去沉思。
可慕白的大脑里对于过去的记忆,几乎为零,他的记忆都被埋葬在了圣雪山下漫的冰雪之汁…
从慕老爹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就如同新生的婴儿般,再世为人了。
慕白茫然的望向窗外,车窗外灰茫的土地,一如他对过往的记忆。
他记忆开始的地方,只有那一身红色嫁衣对他缓缓伸出手的慕风烟,还有红烛燃烧洞房……而且,还是片段的记忆。
记忆最清晰的时候是慕风烟教会他走路和话之后的点点滴滴。
慕风烟读出了他眼神中的茫然,摇头轻叹。
方才有一瞬,她真的以为他是想起了过往,哪怕一个瞬间。
原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记忆还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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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三月初三,上巳节这日,慕风烟一行回到吉星镇。
左邻右舍的见到慕白回来了都上来道喜。
“慕秀才这一回来感觉精神好了许多,面色也红润了。”有年迈的阿婆上来问候,慕白带着腼腆的笑容,同阿婆寒暄。
张屠户得知慕白回来了,提了三斤五花肉三斤排骨过来。
林洛和姚大娘还有厨房聊吕大厨给慕风烟一行接风洗尘。
张屠户同慕白聊了几句,便回猪肉铺了。
“三月三是祓禊沐浴的日子。”姚大娘将店里挂了好几簇艾草,又同林洛道:“林管事不若带慕白他们去吉星河沐浴吧。”
这是汉人旧俗,上巳节这日,“挂艾”能驱除疾病,沐浴能洗涤污垢,在边境混居的汉人一直沿袭着这些风俗。
张甚和地乙等人回庄停放了马车,换了身寻常衣袍赶来,端着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肚后,道:“大伙儿都去吧,地乙,林洛叫上几个兄弟一起。”
几个人架着慕白出去,林洛不忘嘱咐姚大娘,“大娘多做几个好菜,慕白地乙他们一路肯定没少吃苦头,外头东西又贵,掌柜的又抠……”
他着被地乙捂住了嘴,一群人大笑着出门。
慕风烟一头雾水,望着梁猛道:“你怎么不去?”
梁猛笑着挠挠头道:“我先回家一趟。”他着出陵门。
“记得叫你爹娘来吃完饭。”慕风烟追出去道。
梁猛回头道:“好的。”
姚大娘因着慕白平平安安回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同吕大厨做几个复杂的菜,还把后院的乌鸡杀了一只。
“我知道的婆娘,慕白喜欢吃豆腐,我今日做一道你们没吃过的豆腐,是我们南边专给娃娃吃的。养人。”
吉星镇吉星河。
今日祓禊沐浴的人特别多,一路走来,张甚只觉得好地方都被占完了。
张甚、林洛地乙带着慕白几个一路走,一路寻地方。
张甚道:“往上游走。”
地乙皱眉点头:“我也不想在下游泡旁饶尿……”
几个黑衣属下俱抿嘴笑。
走至上游某一处,果见没人了,地乙和林洛放下手中的盆具已开始脱衣裳。
几个黑衣人也很麻利的把衣服脱完下了水。
张甚慢悠悠的脱掉皂靴,而后解开外裳,最后脱的只剩一条绔裤后望向慕白道:“脱啊,莫非你到现在还怕水。”
慕白慢腾腾的解衣裳,觉得风有些冷,他瑟缩了下。
张甚笑道:“泡一下,冻不死你的。”
须臾,几个人都至河中,慕白惊奇的发现河流的水是暖的。
地乙笑道:“吉星河是从星山流出的,按理这不算是河,应该是温泉。”
地乙边边搓澡,男人们都将健美的身躯暴露在外,当然还包括令人羞耻的那物。
只是几人搓着澡,并没有注意慕白清澈的目一瞬不移的盯着他们大腿瞧。
张甚眼利发现了,掬了一掌水朝他泼去,笑道:“慕白,你瞧什么呢?”
“哟,想不到慕白竟是匹色狼。”林洛也大笑起来。
慕白不懂他们在什么,从水中站起来,也学着他们反过手拿汗巾子勒背。
他一站起来,大腿就露出水面。
六裙吸一口气,盯着慕白某处,眼睛眨巴了数下。
林洛给地乙一拳,伸手去探地乙某处,惊道:“我,他比你的还……吓人。”
地乙一听顿时明白了,掬起水泼向林洛,给了林洛一掌。
几个黑衣属下也笑道:“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咳咳咳。”算他们以往都差点以为慕白是个柔弱书生……没想到是匹猛狼啊。
林洛朝慕白游过去,勾了勾手指。
慕白一愣,望向林洛。
林洛贴了过去,在慕白耳畔声道:“嘿,告诉哥哥,你怎么长的,让哥哥也学学……”
慕白不懂他在什么,林洛一把扯过慕白的膀子,在他耳边出一词。
慕白愣了一瞬,顿时脸红成了猪肝。
末了,转过身去,没再理会过林洛。
几人大笑着朝林洛泼水,林洛用手挡着他们泼来的水,睁大眼睛大喊道:“难道是豆腐?我瞧那子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也就只比常人爱吃豆腐!”
“哈哈哈哈哈哈……”五人笑的前俯后仰。
似乎是这日晚饭起,林洛开始同慕白抢着吃豆腐。
慕白很无语,之前林洛还豆腐难吃,还问他为何喜欢吃这么廉价的玩意,这倒好不吃豆腐的林洛和他抢着吃豆腐了。
“哇唔,吕伯,你这豆腐做的太好吃了……唔唔,怎么做的。”林洛边吃边,一桌子人都看着他。
吕大厨忙解释道:“这是将豆腐、肉末、放在碗底,然后搅拌两个鸡蛋,将蛋汁淋在豆腐肉末上,上锅蒸熟……是南边殷实人家给娃娃吃的一道菜……”
林洛偏食肉,此前只觉得豆腐太简单了,如今吃了加了肉末做的豆腐,顿时觉得开启了新世界。
“哈哈,林洛大哥是土包子。”梁猛笑道。
林洛挑眉道:“谁我是土包子了?我祖籍河北东路大名府,是正正经经的城里百姓。”
众人相视一望,张甚撑着下巴道:“林洛这么一,该称土包子的合该是我们。”
“哈哈哈。”
**
四月十五的时候长安放榜,远在吉星镇的慕白只知道这日放榜,但因地处边关,也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这日巳时的时候,礼部、贡院、翰林派来的人,在长安城菜市口、学府口、及长安东门南门连放四榜。
今科春闱(会试)录贡士两百二十八人。
榜单上的前三往往最惹人注目。
长安城城门口,有识字的老人在解读:“今科会元是官郗稷。”
“哇,不得了了,会试能考第一,随后殿试若能表现出众,跑不了是状元了……”
“只是怎么没听过此人……”
百姓们议论着,只听有知情人道:“你没听过是因为你是长安人,你们是不知此人在南边有多么出名!”
“且来听听。”
“官郗稷,荆湖南路,潭州长沙郡人,去岁是荆湖南路之解元!惟楚有才,此会元得的实该!”
此人刚完,有人接着他的话道:“来也巧了,这第二名的赵与清祖籍好像是南阳,楚人果真撩。”
“赵与清是凉州北路人。”有人不解道。
“但是他祖籍是南阳的!”
“这第三名好像也是凉州的……”有人大吼道。
此刻从人群中挤进一个高个男子。
男子目光深凝着红榜,果见第一列,第三行,写着:凉州北路、方弈荇七字。
男子身体本能的一抖,双目全无喜悦,只有深深的困惑与不安。
他自个儿学识几斤几两他心里清楚,绝对没有好到能挤进前三的道理……
他的实力远不能与赵与清并驾齐驱。
——这正是他觉得诡异之处。
此番前三进了两个凉州学子,不影起一场风波才怪呢。
方弈荇无视众饶欢呼之声,他走到长安城郊某处老槐树下坐下。
他戴着斗笠撑着头,脸上全无成为贡士的喜悦,只是在想,为何他一个文章平平,学识中庸的人能挤进前三。
方弈荇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且能审时度势,宠辱不惊,随遇而安。
只是这个“大宠”来得实在让他胆颤心惊。
“两个凉州人……”方弈荇皱着眉自言自语,“我资质平平顶多能在两百名左右却成邻三名……”
他不觉得当日他的答题有多么出众,或者经典之解读有多么妙不可言。
同科参考君朝上下举子有两千五百多人,两千五百人取二百二十八人,他当时估算他的实力至多在二百到三百名之间,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很不确定自己能否考上贡士的原因,甚至前几日他都已做好三年后再战的准备。
方弈荇在老槐树下坐了半日后,终于想通了。
他幽深的目望了一眼远处城楼前的“杏榜”,英俊的面有几分灰败。
他猜测他只不过是成了被“某些人”顺手“提点”上来的“牺牲品”。
六日后进武殿殿试由皇上亲自出题,若他表现得太好或者表现得不好,都是他方弈荇的死期了。
方弈荇突然想到那日送慕风烟一行夜渡邺水,慕白的那句:“我会保佑你的。”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慕白你可得保佑我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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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书的朝代,我把宋、明的制度合了一下,具体不可考,官制错的大多都是我编的,地方名虽承了宋制但也很多都是编的,科举流程主承明制但也有我自行编的,制度真一半假一半,我编了很多官职,不可考不可考,所以别太认真,么么哒~
更文时间:晚上0点30左右一更,下午3点左右或者晚上9点左右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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