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皆是着襦裙,只是款式有些不同。左侧女子已经及笄,着齐胸襦裙。所谓襦裙就是现在主流的穿法,男子是上衣下裳,而女子则是上襦下裙。
齐胸复襦搭配条玄色腰襴,半臂有着条毛茸茸的白色披帛,显得高贵大方。梳着略显复杂的发髻,插着支精美的玉笄。五官精致,特别是那对水汪汪的丹凤眼颇为迷人,显得美丽聪慧却又带着些许威严。肌肤白皙如羊脂,几乎是吹弹可破。
旁边的女子则是矮了一截,年纪则要小些。应当是刚刚及笄不久,稚嫩的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一看就知道年龄不大。
卓草只是看了眼,大概便已知晓身份。
“不必多礼。”
“来来来,妹妹坐这。”
吕泽非常亲切的站起身来。
“卓君,这位就是吾四妹娥姁,今年二十有六。虽说比卓君年长几岁,却也不碍事。她身上的衣裳都是自己缝制,女红上相当出色。吾家中经营的布匹生意,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
“见过左庶长。”
“不必多礼。”
卓草轻轻颔首。
眼前这位,就是未来的吕太后——吕雉!
像吕雉这年纪,在秦国是绝对属于大龄剩女的范畴,正常十五六岁成婚的都一把。有些黔首因为家境贫寒,十二三岁就成婚的也有。
吕公不把吕雉嫁出去,倒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实际上在砀郡的时候就有大把的追求者。纯粹是吕公自己要求比较高,而吕雉又是他最为看重的女儿。除开面相外,还得要有足够的才能势力。所以,吕雉就一直单着……
“这是吾小妹,名为吕媭。”
是的,吕雉的确有个妹妹。
只不过人不叫吕素,而是叫吕媭。历史上的吕媭嫁给了樊哙,生下一儿一女。后来吕雉临朝掌权期间,吕媭也得以封侯,借着权势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朝廷元老重臣。诸吕之乱被大臣们平定后,吕媭则是受笞刑而死,连同儿子也被坑杀。
“见过左庶长。”
吕媭的嗓音更加甜美柔和些,嘴角处有颗美人痣。盈盈一笑后,还露出两个小酒窝。“左庶长真是英俊不凡,比大兄还好看!”
“咳咳咳!”
吕泽面露尴尬,白了眼吕媭。
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
看到卓草后,立马就把他这大兄给忘了。
吕公捋着胡须,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这幕。他这也是有意为之,就看卓草好哪口。吕雉是属于成熟稳重落落大方的类型,绝对的贤内助。娶回家后孝敬公婆,帮忙操持家务都没问题。虽说年龄大了些,但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吕媭则是完全相反,论气质就比吕雉差了些。长相的话则是更为甜美些,属于是乖巧懂事小鸟依人的类型。不过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真要娶回去了,那也帮不了什么。
大女儿吕长姁早早就已嫁人,这俩女儿是吕公最为看重疼惜的。自从吕公迁至沛县后,登门造访提亲的一大把。
众人皆入座后,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卓草低着头慢慢涮鱼生,就如同是后世相亲局,他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吕泽倒也是个暖场的好手,当即笑着道:“阿翁,卓君这次来可是送了份大礼。”
“大礼?”
“镖局的事,谈妥了。”
“哦?”
吕公顿时面露惊喜。
他派吕泽千里迢迢去咸阳,可不光是为了在寿宴上显摆。最重要的还是镖局这买卖,只要能谈妥那可就发了。他们刚来沛县,现在手里就只有两家布庄。一家足足上百口人,每日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只出不进是肯定不行的。
至于其他买卖也不用多想,早早就被其余豪强瓜分。他吕氏要是横插一脚进来,怕不是要得罪人。这才刚来沛县还没站稳脚跟,显然不可能为了利益而这么干。
他想分镖局一杯羹,不光是为了谋利,更是要在沛县站稳脚跟。野草镖局这可是金字招牌,谁都知道背后的靠山就是卓草。有卓草撑腰,就是郡守都得给几分薄面。
凭借镖局,他吕氏就能在沛县站稳脚跟!
卓草闻言无奈笑道:“要想加盟我这镖局,其实并不难。首先得按镖局的规矩办事,若是违反规定则要罚钱,严重的则会直接取消资格。”
“这是自然!”
吕公理所当然的点头。
“其次需要加盟费十万钱,后续利润五五分成。人手方面就要靠自己了,我想以吕公的名望也不会缺人。”
“十万钱……倒也不贵。”
沛县来往商贾本来就多,生意肯定不会差。吕氏好歹也是当地豪族,十万钱还是掏的出来的。
“卓君,雉儿有事要问。”
吕雉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
“直言便可。”
“若是吾吕氏加盟,其余人是否无法再在周遭郡县开设镖局?”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问到点子上了!
“吾只能说在很长短时间内,一郡只会有一家镖局。至于再往后发展,或许会一县一家。当然,这可能是几年后或是十几年后。”
卓草早早就考虑过这问题,想的就是慢慢发展,毕竟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得先满足基础生活所需,等三十六郡打通后再说后面的。
“也就是说,沛县今后只有我们一家?”
“没错。”
吕雉轻轻颔首,“其实镖局能做的事很多,若是吾等再帮人送些书信,不知是否可行?”
“……”
卓草愣了下。
这真的是古人的思维?
说实话,这些事就是他都没考虑到。吕雉就是典型的把镖局利用到极致,押镖的时候顺路送些书信和东西,这尼玛不就是快递吗?!
当然现在其实已有快递的雏形,也就是邮驿。只不过这玩意儿花费高,和寻常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主要都是勋贵用的。秦国邮驿有着专门的律法《行书律》约束,比方说:行传书,受书,必书其起及到日月夙暮。
像文书这类的要求那就更多了,不同的文件还得由不同的文字书写。比方说简册用大篆小篆,符传用刻符,印玺用缪篆,幡书用鸟书,官府文书用隶书……
总的来说文书分为两类,分别是普通文书和急行文书。急行文书就是所谓的加急件,其中就包括有皇帝诏书,要求是必须立即传达,不能有片刻稽留。由特殊的人员传送,而且所经之处,任何人不得阻拦。
不光能送文书,还能送快递,像是邮寄些钱财和衣物这种。云梦竹简的黒夫家书就有记录,希望老家的母亲赶紧送些衣物和钱财至军营。
卓草只是没想到,吕雉能想到把邮驿与押镖结合。如此一来的话倒也算是物尽其用,的确能赚的更多。反正只是举手之劳,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卓君?”
“咳咳,自然是可行的。”
“那就好……”
“我这次来沛县,其实也是要找人合作。”卓草端起酒樽,淡然道:“正所谓合作共赢,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吾在沛县人生地不熟,需要有人帮我打点。恰好吾与吕泽也算相熟,也有意向找吕氏合作。”
区区个镖局,根本不算什么。卓草心里有个计划,需要大把的钱粮。光靠关中远远不够,生意肯定得要扩展。吕氏就是不错的人选,能帮他很多忙。
“合作?”
卓草自腰间取下枚玉佩,随手放在桌子上。这是他专门定制的玉佩,造型简单大方,中间还以隶属刻着个‘草’字。他现在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这就相当于是他的符节。镖局得到处跑,为了方便他们到处走动就搭配上玉佩。
“可以开些特有的工坊,直接挂我的名号。加盟费就免了,但前期投资都得自己来,而我需要五成的利润。我看过沛县,似乎并没有造纸坊这类工坊,也能酿酒。”
“嘶……”
吕公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好家伙,这是给他们送钱来了?
前期的投资或许很高,但后续的利润收入简直是源源不绝。别的不说,光草酒在沛县那都是有价无市。先前沛县县令偶然得到坛草酒,还亲自邀请他去品尝,喝过后他是颇为惊奇。他后面还托人要买,开价两千都买不到。
酿酒要耗费大量的粮食,产量就那么些。哪怕泾阳酿酒坊火力全开,也不够咸阳勋贵分的。更别说还有皇室这个大头在,有多少就要多少,最后剩下些也轮不到外面。
先前也有山寨草酒的,被发现后当场就全都没收。挂着羊头卖狗肉这种行为,在秦国可是明令禁止的。特别是像酒这样的奢侈品,更加属于是管制的范畴。
“吾吕氏并无酿酒资格……”
“这种小事,难不倒吕公的。”
“哈哈,这倒是。”
这事都搞不定,那还合作个鸡儿?
什么事都得让他操心,他还不如自己来。
“你们出钱出力,我出秘方,一起挣钱。”
“善!”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合作前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既是合谋共图大事,那就得守我的规矩。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关市税该交多少交多少。违反秦律的事可不能沾,否则可不光是你们吕氏的事。”
吕公略显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来真如吕泽所言,卓草肯定是对他女儿有兴趣。若非如此,卓草怎么会这么好?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卓草到底是站哪边的?
“雉儿,你们先退下。”
“唯。”
吕雉当即作揖起身。
她知道,有些事她们不适合听到。
确认没外人后,吕公不动声色道:“此次北伐推迟三个月之久,不知左庶长觉得北伐能否成功?”
“当然能!”
北伐推迟很多人都知道,但原因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都以为是天气寒冷,所以选择开春时节动手。实际上,更重要的还是要确保北进突袭能够成功。
“秦人好战嗜杀,敢战常胜,善以战夺地。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六王毕,四海一。曾经的六国勋贵奔走各地,为的就是复辟六国。这些,左庶长可知道?”
“自是知道的。”
“北伐即便能胜,秦国也会付出代价。”
“河套自古便是我诸夏领土,那就一点都不能少。既是如此,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秦国自商君开始就行耕战制,种地与打仗并行。随着六国覆灭,中原已再无敌手。若是不打匈奴,对秦国同样不利,因为北地边陲将永无宁日!”
“左庶长倒是看的很透彻。”
“吕公有话大可直说。”
“老夫记得左庶长可是与张郎君交情颇深。”
绕了大半天,老头就是这意思?
“呵,吕公是怀疑我?”
“只是好奇而已。张郎君说过,左庶长为的是反抗暴秦。既是如此,那为何刚才告诫老夫,说违反秦律的事不能做呢?”
“父亲?!”
吕泽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喝止。
好端端的,何故要提这些?
吕氏就好好做买卖,别的都不必管。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吾做事素来喜欢留有后手。”卓草淡然道:“有些事我做无所谓,可交给别的人我不放心。我说过,镖局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你们被发现连累到我,又当如何?吕公既然知晓我的真正身份,就该明白我做的事分毫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善!是老夫莽撞了!”
听卓草如此,吕公反倒是更欣赏他。卓草年纪并不大,却能把事情考虑的如此周到。吕泽做事若有卓草一半靠谱,他就能省心许多。卓草这么坦白,还不是对吕雉有想法?!
吕公捋着胡须,笑呵呵道:“老夫记得,左庶长似乎还未婚配。娥姁乃是吾二女儿,贤良淑德,素来孝顺。”
“算了算了……”
“若左庶长觉得娥姁年纪大,还有我这小女儿吕媭。为人机灵,乖巧懂事,已过及笄之年。若左庶长不嫌弃,为妻为妾皆可。”
“……”
卓草望着吕公,一时哑然。这俩父子可真是同个模子刻出来,干脆组团拉皮条去。
特别是最后句话,还为妻为妾皆可?
好家伙!这么谦卑的吗?
显然,这家伙就是想拉拢自己。
“吕公勿要误会,吾并非觉得吕雉年纪大。”
“那就选她?”
“吾只是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卓草摆了摆手,“吕公既知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我随时都可能会遇到危险。”
“原来是这样……”
吕公笑着点了点头,满不在乎道:“此事也无妨,婚姻大事也不能如此草率的决定。这几日左庶长就住在吾府上,也能与娥姁多相处些。生意上的事基本都是娥姁做主,左庶长可万万不要拒绝。”
“这……倒也没事。”
……
等卓草回去歇息后,吕公顿时长舒口气。
“此人还真是不简单!”
“阿翁也觉得?”
“老夫认识列国诸多青年才俊,能如他这般出色的却是鲜少有之。美色当前,能无动于衷。老夫本想借此攀附卓氏,却被他直接给拒绝。而且他显然是有所隐瞒,很不好对付。泽儿,汝今后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泽儿明白。”
吕泽敛去平日的笑容,极其认真。
“阿翁,生意怎么说?”
“交给雉儿就好。”吕公淡淡一笑,“这几日还得忙寿宴的事,沛县豪强也都会来赴宴。他留在府上也能为吾吕氏撑腰,今后也不必再担心仇家会来寻仇。泽儿,那砀郡郡尉的事汝可说了?”
“路过单父县时与他说过,只是他当时染了风寒就没去找那郡尉的麻烦。这事阿翁不必担心,卓君素来不喜贪官污吏,郡尉所作所为他都已知晓,等顺路回去的时候必会找他麻烦。”
“如此甚好。”
吕公也是松了口气。
别看他们已迁至沛县,可那郡尉却是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前几日还施压于沛县县令,说要追究吕泽出手伤人的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吕公自然也憋屈的很。他们已是足够退让,甚至还把单父县的产业全都贱卖,根本不想与之纠缠。可对方咄咄逼人,令他也是相当窝火。他想加盟野草镖局,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别看卓草官职爵位都不高,可他现在可是秦国的风云人物,同辈之中鲜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哪怕是在沛县,知晓卓草事迹的也是一抓一大把。有卓草撑腰,就是郡守都得给面子。
“阿翁。”
“怎么?”
“吾在想要不刻意把卓君灌醉,再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到那时他就是想赖账都不成。阿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今日不出奇计,今后雉儿怕是给他做妾的机会都没有。”
“你……”
吕公当即拍桌子起身,目露冷意。见他一副要发怒的模样,吕泽顿时咽了口唾沫。
完了,他爹肯定不同意!
“这么好的办法,怎么不早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