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百张画像的损失,就让你本尊前来偿还吧。”同舟的心里默默地呐喊着,甚至连血脉的流速也加快了几分。
“如此一来,铜山关岂不是有了三位上师?”天聋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眉头亦是微微皱起。
“没错。”同舟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能将铜山关整个掐灭在这片土地之上,可就没有必要一定要等中桓山那些人让开门户了。”
“这时机可要快,因为传国玉玺的出现,虽然局面僵持,但是周边那些小国,甚至郑国与燕国的龙脉之气亦在向魏国汇聚而去——一旦龙脉汇聚完成,这传国玉玺的能力便会达到顶峰,对凡人可不战而胜,对我们可就是磨刀霍霍了——我甚至有些怀疑,中桓山提出的三星山之会,正是为了拖延这龙脉之气汇集的时间——传国玉玺并不似他们所宣称的那样,仍在那凡人皇帝手中。”
同舟滔滔不绝,正欲继续说下去,殿堂之中突然就传出了一阵有些低沉的嗓音。
“参见宗主。”场中众人面容一肃,纷纷行礼。
殿堂上首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但是那低沉的声音却已经开了口:“山中变故,我已知晓,此事关系我紫霞山千秋大业,其间应对,悉数交予同舟师弟,宗门库房,亦可随意调用……同舟之机巧百变,远胜尔等,更熟悉山外诸事……如今风雨欲来,还望尔等同心协力。”
那声音在殿堂之中激起了一阵阵的回声,反复叠加得甚至连原本的话语听起来都有些散乱,同时一枚紫金令牌已经悬浮在了同舟身前不远处,乖巧地转动着,似乎正等着同舟伸手摘取。
“见此令如见吾之本尊。”那声音又交代了一句,方才缓缓平静了下去,而那枚令牌亦乖乖地躺到了同舟的手里。
同舟的手高高举起,对着天聋地哑扬了扬手中令牌。
天聋地哑对视一眼,只能伏地行礼:“参见代宗主。”
……
单乌一身僧袍,颇有些风尘仆仆地行在山间路上。
如今铜山关万众瞩目,单乌想要进入,自然得低调行事——便彷如一个凡人一般。
白日的天空中似乎闪过了一道流星,站在山道上的单乌抬起头,眯了眼,便往那流星消逝的方向看去。
单乌的视线本就特异,眼下突破境界之后,更是能够轻易看到极远处的物体。
那是一团五彩云霞,本体的形状似乎是一面绢帕,上方盘坐着一个道姑,那道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被人注视,微微回头张望了一下。
那是个表情极其严肃的道姑,一身纯黑的道袍,看不出年龄,只看得出此人绝对不好惹——单乌这才明白黎凰所言的眉角更吊嘴角更撇是个什么模样,只觉得同舟居然能将这副模样画出那么多风情万种的姿态,其中功力,也着实非常人所能及了。
那道姑手臂上搭着一柄拂尘,白毛的末端居然带着一点殷红,倒成为了这神态严肃的道姑身上唯一的一点跳色。
而承载着那道姑的云头一路前冲,堪堪就要冲破远处那片山隘的时候,突然停住,而后缓缓盘旋而下,落点的不远处,正是铜山关。
“清瑶上师……”单乌念叨着这个名字,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已经将这个冷面道姑与当初那一堆黄纸小人中的某一个联系了起来。
“你有一个好徒弟。”单乌喃喃地说道,“却不知这个好徒弟够不够换你的命。”
……
云头转眼即至的地方,走路至少还需两天,中间还会路过一个村子。
单乌在村子里暂时落了脚,在村子里的面馆中要了一碗素面,装模作样地念了会经,低头吃了起来。
“我的师尊现在在永安。”黎凰的声音似乎很有些不安,“他和水虺就在城外,正在向城中喊话。”
“水虺的肉身以及其毒雾,可不是剥除灵力便能够制服的。”黎凰有些担忧,同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了单乌。
单乌微微地垂下眼睛,于是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黎凰耳中传来的隆隆声响,似有妖物咆哮,而其中更有一个锯齿一般的声音:“中桓山仙人降临永安,尔等凡人还不速速迎接。”
而在这巨大的声音之中,依然混杂着一些微弱但清晰的,来自于这皇宫各处的,太监宫女们之间的消息传递。
“永安城外出现了一条巨蟒,我的天啊,据说盘起来跟座山一样——之前永安城外不是塌了一座山么?那巨蟒就盘在那山塌陷的缺口处,据说都溢出来了。”
“那巨蟒身上都是和这面墙差不多大的鳞片,眼睛都大得跟这间房一样……天啊,这巨蟒要是张开了口,岂不是能一口将皇宫都给吞进腹中么?”
“那巨蟒据说在往城楼靠近了,碾过的地方地面全都粉碎……永安城的城墙,顶得住么?”
声音正纷杂间,突然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出现在了黎凰的阵法之外:“黎凰神女,且随寡人往城头之上走一趟吧。”
“去吧。”单乌对黎凰吩咐了一句。
“我不像你可以随随便便地死而复活。”黎凰反驳了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单乌取笑了一声。
黎凰没有回话,但随即单乌便能看到听到黎凰一系列的行动,看到那些华贵的车辆繁复的仪仗,以及道路两旁不安但仍充满了希望的永安居民,并看着黎凰与“魏蓝英”并肩一步一步地踏上城楼,与那位站在水虺头顶上的青衣老道遥遥对视。
……
“吾之爱徒,你果然未让为师失望。”清蝠道人看到黎凰的出现,轻轻一哼,便笑了起来。
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这女徒儿滞留永安,根本不是什么逼不得已,也不是什么为了中桓山的前途利益——全然就是她自己的一片私心。
这私心若放在往日自然无伤大雅,反正不会令自己损失什么,甚至隐隐合了中桓山那些隐秘的追求,但是在传国玉玺出世这关键时刻,仍一如既往地怀有私心的话,便显得有些不知轻重了。
于是清蝠道人的语气里,多少就有了些问罪之意。
黎凰有些迟疑,上前一步,就要行礼,却被“魏蓝英”直接伸手拦住了。
“魏蓝英”上前了一步,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并不妨碍对面那位清蝠上师能将他的话语听个一清二楚。
“既然是求见寡人,就该守这凡人世界的规矩,对寡人及太妃娘娘,行三跪九叩之礼。”“魏蓝英”淡淡地说了一句。
“本仙降临永安,乃是你等微末凡人之幸,还不速速见礼?”清蝠闻言,只觉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得无比好笑。
而随着清蝠道人的话音落下,四下里骤然一片寂静,甚至连风声都凝滞不动,只有那条巨大的水虺嘶嘶地吐着信子。
“魏蓝英”仿佛看好戏一样默默地看着那水虺的一举一动,传国玉玺在“魏蓝英”的手里没有任何动静,因为不管是清蝠还是那水虺都没有动用灵力,但是此时,亦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以“魏蓝英”为中心,往四下里笼罩开来。
水虺突然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而清蝠道人也因此落下了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等待凡人跪拜的表情,而脸色大变。
清蝠道人已经察觉出来了,自己养了这么多年耗费了如此之多的心血,所培养出来的这条水虺,居然在害怕对面的那个凡人帝王。
“怎么回事?”清蝠道人连忙掐诀,意图让自己与这水虺心意相通,好弄明白此间事态。
“区区一个爬虫,居然也妄想成龙。”“魏蓝英”轻声笑道,仿佛已经看出了那水虺的底细。
而此时,清蝠道人以将自己的心神与这水虺联系到了一起,居然刹那之间,便被震得有些眼前发黑。
在那水虺的视线之中,对面的城头上,分明一条五爪金龙昂然盘踞,目光中流传的活意,又岂是那传国玉玺中受激而出的龙魂所具有的?
水虺在这条金龙面前恐惧,胆怯,想要表达臣服的心情一股脑儿充塞进了清蝠道人的意识之中,险些拖得他也一并生出想要对前方金龙匍匐跪拜的心思来。
虽然清蝠道人到底还是挺住了自己身为仙师的骄傲,让自己的脊梁在这真龙的威压之下挺得更直了一些,但是这一瞬间的心神动摇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脚下的水虺——那水虺本就靠着清蝠道人身为它主人这一根弦绷着方才没有丢盔卸甲,如今感应到了清蝠道人自身的动摇,这一根弦便再也无法绷住。
水虺盘踞而成的小山猛然崩塌,高高昂起的蛇头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砸在了地面上,接连九次,竟是真的就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而在一片尘土飞扬之后,那蛇头紧紧贴着地面,双眼低垂,根本不敢往两边散开视线,而原本昂然站立在蛇头之上的清蝠道人,居然也一副颇有些无措的姿态跌坐在蛇头旁边,显然是方才蛇头动作之时,他因为震惊太过,都没来得及维持起自身的平衡。
“寡人得传国玉玺认可,本是真龙之命,你这一条灵智未开的蟒蛇,又何必做什么春秋大梦?”“魏蓝英”哈哈笑道,似乎是在对那条水虺说话,又似乎话里藏刀地暗示清蝠的不自量力。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所谓的真龙命格?”清蝠咔嚓咔嚓地扭动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投注到了城墙之上,他的心意依然与水虺若有似无地联系着,于是城头那金龙的虚影,便也浅淡得仿佛一团一触即散的烟雾。
“莫非……我指望着水虺化龙……竟是错了?”清蝠的脑海中,满满充斥着的,就是这么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