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到头来只是我在为他人做嫁衣裳了。”黎凰品出了单乌话语里的意思,愣了半晌,方才耷拉下了脑袋,“不过眼下看来,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正打算换一套用以进阶的功法,不过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单乌回道,“你如果有思路的话,倒是正好一试。”
“回蓬莱之后,你帮我去书楼里查些东西。”黎凰也不再计较,她已经明白,这种合作如果能成功的话,对她以及单乌都是好事——单乌会将他的一切感知体悟都分享给黎凰,而这也是黎凰眼下唯一能积累下来的进步。
……
众人在楼船之上等待了七天,这七天之中有人四处招呼,好像一场酒宴后便和谁都很熟一样,明里暗里的扯皮已经展开,却也有人默然不语,甚至开始回避人群。
“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分账,总不能在小苍山出现之后大家一拥而上,能抢到什么就是什么吧?那样半道之上就会打起来的。”单乌趴在船舷之上,看着下方那一片依稀被云雾遮蔽的深蓝海面,心中竟涌出了一丝丝想要就这样跳下去的冲动。
“看他们那架势,没准会靠喝酒掷骰子来决定。”黎凰趴在单乌的背上,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同样也在看着下方的海面,“感觉这海水要把人吸下去一般。”
就在这一人一猫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有侍女凑到了单乌的身旁:“路公子请单乌公子前往大厅一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公子出面。”
“看起来这些人是讨论出章程来了。”黎凰嘀咕了一句,翻身跳到了地上,抖了抖身上的毛,“要不要猜一下,他们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还是打一场最干脆,但是看起来他们是不会同意如此野蛮的行径的……”单乌默默地回应了一句。
……
“诸位都知道,小苍山是活物,刚刚出水之时最是敏感,如果我们之间的纷争太盛,很有可能会惊动得它转身离去。”金坛见众人已经汇齐,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
“所以,此刻请诸位前来,正是为了先行决定小苍山出现之后,我们入山的顺序。”金坛指着大厅侧方一排上面放了笔墨纸砚的长桌,对众人宣布道,“当然,入山之后,便是各凭本事。”
“要做什么?”单乌看这架势有些奇怪,便凑近了蓬莱那一堆人当中,低声问道。
“你可来了。”邱端招呼道,“路师弟提议,这花舫温柔地,没有蓬莱试炼场中的那等护持法阵,打打杀杀见了血可就不妥,所以可以用一些风雅些的方法决定排序,而金坛表示了同意,所以最后他们商讨出的结果……是书画……”
“书画?”单乌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路师弟的提议?”
“路师弟说,单乌师弟你是環星子的弟子,于这些杂学之上优势巨大,拔得头筹并不困难。”邱端压低了声音,“而且这一手,应当可以挤兑掉甘露寺的那些只知清规戒律的和尚。”
“书画一道我只能勉强算是会而已,并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底气。”单乌回了一句,“何况,那些和尚就算死板,却也不意味着他们就没人懂这些杂学,所以这提议能让你们笃定能排挤开那些和尚……除非……是内容上动手脚?”
“没错,关键就是内容。”路长风回过身来,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做下的这一手极为满意,“你道这花舫之上什么最多?女人最多啊。”
“让那群和尚去画女人?”单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亏你能想得出来。”
“所以,此事就拜托单乌师弟了。”黄栌此时也已经回过头来,低声托付了一声。
“不过这书画一事需要评判之人,这个步骤保证好了,岂不是更简单?”单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花舫之上本就有几个老画师,正好作为评判。”路长风回答道,“当然,为了公平,这几个老画师现在已经被单独隔离,到时候画卷都是匿名,而整个过程更是由场中诸人一起监督……”
“并且,甘露寺似乎有种叫做他心通的神通,能够感知到一个人是不是真心诚意。”黄栌补充道,“要知道,甘露寺的那些和尚已经发现自己可能被坑了,正处心积虑地想要找茬呢,这当口,可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
“公平公正么?”单乌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吞掉了下半句话,只是视线若有似无地在路长风的身上扫过。
……
单乌一点也不觉得路长风会特地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专长,或者说,这群弟子之间,也没有谁是完全了解彼此的真正能力的。
所以这考校书画一事,说不是路长风故意都不可能。
并且,这么一个从前提开始就已经是陷阱的提议,最后的评判却硬要做出一派公平公正的模样,看起来仿佛是做戏做了一半,结果早被人掀了幌子,露出半截光秃秃的猴子屁股,徒惹人发笑而已。
因此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些拉帮结派密谋许久终于商讨出章程之人,真正想要坑的人或者势力,究竟是谁?
单乌猜不出头绪,不过既然这种时候需要他上前,那么他便上前。
……
“其实以书画这些偏门杂学为试之前也进行过。”金坛继续说道,“不过那回比的好像是琴技,据说获胜之人一曲终了之时,小苍山都为他而击水欢呼。”
“这事情我听说过,似乎也是蓬莱的前辈……”那个叫王怀炅的天极宗的小子接口道,他也已经站在了一张长桌之前,与单乌正好相邻,双方于是客套地行了一礼。
甘露寺的几个僧人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铁青,倒是出面迎战的那个年轻僧侣看着心情不错,笑得眉眼弯弯:“贫僧寂空,有幸与诸位同场较艺,实是幸事。”
“在下苏青。”天涯海阁出面的那个人也是一脸的自信满满,而那人摇着扇子的姿态,亦可称得上是风流倜傥。
单乌觉得这苏青的气质看着有些眼熟,忍不住就偏头看了路长风一眼。
“其实我本以为蓬莱的应战之人会是那位路兄弟的。”苏青收起了折扇,对着单乌拱了拱手。
“我其实也没想到除了打架之外居然还有我的事情。”单乌微微一笑,方才回头那一眼中,他看到了路长风眼里那些微的闪躲之色。
“难道这个人是关键?”单乌心中盘算。
而在这个时候,金坛已经站上了最后一个空位。
下一刻,乐声响起,大厅之中分两列涌进来了一队舞女,穿着薄纱的衣物,赤着脚露着腰,身姿玲珑,踩着音乐的节拍在众人的长桌之前跳起舞来,一阵阵香风逼面而来,大厅之中的温度无形之中又上升了些许。
甘露寺的僧人脸色铁青,似乎当场就要发作,却被领头之人以手势压制了下来,而那位叫做寂空的年轻僧侣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那几乎将气流吹到自己脸上的舞女,好像在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容貌,而只是一朵正在盛开的优昙花。
王怀炅的脸微微有些红,他虽然知道这书画之试要画的是美人,目的也是为了排挤甘露寺的那些人,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飞花楼的舞女居然能够奔放到如此地步,于是手足无措地后退了小半步,却躲不开那女子勾魂摄魄的双眼。
单乌和苏青的反应有些类似,他们都是有能力参与弈棋之人,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完全放在较量画技这种对修真之人来说可算是无聊透顶的事情之上,他们关心的是人的心态——舞女,安排下这比试之人,甚至各自的对手。
金坛一直笑呵呵地站着,此时见诸人都还没有动笔,于是无比夸张地叫唤了一声,而后拾起了长桌之上的镂金霜兔毫,甚至拉开了一个准备出招的架势,方才啪嗒一声,往那纸面上抖下了一团墨水。
金坛的动静仿佛是一个开始的信号,寂空笑了笑,便也也有了动静,只是他并没有直接落笔,而是取了一块墨,一心一意地在那砚台之上研磨了起来,口中亦念念有词,看起来和他平常敲木鱼念经一般地虔诚。
“他不会是想要画菩萨像吧……”人群之中依稀有议论之声传出,招来了甘露寺那几个和尚的怒目而视。
王怀炅见两人已经动手,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刚要动手,却见自己桌前那舞女已经双手捧着笔管恭恭敬敬地伺候着,那满怀期待的双眼让王怀炅一时之间竟觉得那只笔重若千钧,百般迟疑,却是怎么也下不了笔。
“这主意看起来并不好,不是么?”苏青隔着手足无措的王怀炅,对单乌笑着说了一句,同时以手暗暗指了指坐怀不乱的寂空。
单乌没有回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收回了视线,面对着自己面前的那张白纸,神态又有些放空了。
“作为在场最有资格发言的美人儿,你能指引我一条明路么?”单乌默默地召唤起了黎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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