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突然多出了很多人,纷杂,混乱,如同集会一般。”黎凰描述着自己的感觉,“或者可以认为……它在同自己争吵。”
“很多意识么?”单乌问了一句,他想到了同舟弄出来的那些合体的怪物,可惜那些东西黎凰未能亲见,否则或许可以对比一二。
“表观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黎凰表示认可。
“至少对我的行为还是表示欢迎的?”单乌又问了一句。
“是的。”黎凰肯定地说道,“那种混乱,针对的并不是某个单独的人。”
虽然并不是针对自身,但是单乌还是留了份心,自身的举动却并没有停止,大力金刚托着那道绳索硬生生地将那第二条创口给合拢了起来,而王怀炅早已候在了一旁,缚仙索的符箓祭出,一条条泛着金光的麻绳化为实体,紧紧捆在了小苍山的皮肉之上,并在单乌的指点之下,完成了缝合的举动。
这条创口比先前那一条要小得多,再加上王怀炅的帮忙,单乌在散去法相之后,甚至连静坐恢复都不需要。
“单乌兄弟如此驱使法相,实在是让小弟我大开眼界。”王怀炅赞叹道,“看起来竟是让这法相化为真人一样。”
“莫非单兄你笔下的那一股生之意境,与你这功法也有关联?”单乌此时已经走近了那条创口,正在往裂隙里埋下太岁,王怀炅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起跃,跳到了单乌的身旁。
距离的突然拉近让单乌心中本能地生出一丝戒备之意,然而他却是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肉身那完全是自发产生的闪避动作,理了理身上衣服,站起身来,对着王怀炅微微一笑道:“这只是普通的炼体功法,在不同的介质之上换个用法而已,至于你所说的生之意境……或许与我修真之前的经历有关。”
“你之前做过什么?”王怀炅好奇追问,甚至寂空也将注意力投注了过来。
“我以前当过大夫。”单乌笑道,“当得久了,看多了生死,便也有了追求。”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王怀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寂空的眉宇之间也微微舒展了些许,看向单乌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暗藏戒备。
“你演得不要太过啊。”黎凰默默提点了一句,“看你在这装圣人,我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哪里过了?玉阳子不就是这样么?”单乌随意地反驳了一句,“反正他们眼下也不可能真去查我的底细,一切事实,还不是随便我编?”
“却不知这小苍山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创口?”王怀炅问道,“单兄你还能撑得住么?”
“比较重的创口共有四处,还剩两道,想来问题不大。”单乌回答道,“更何况,这也算是修炼,对我并没有坏处。”
单乌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王怀炅与寂空两个人的表情突然一变,似乎是收到了什么讯息,继而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气氛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两位的同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单乌察言观色,开口问道。
“一团海芙蓉,就让我那几位师兄,与甘露寺的诸位对峙起来了。”王怀炅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副不忍提起的表情。
“汲汲营营,谈何修行。”寂空亦挂着脸说道。
——之前单乌营造起来的大家一起同心协力为小苍山疗伤的慈悲大爱的氛围实在太好,那状若无意的表明自己曾经悬壶济世的圣人的演绎,配合了黎凰的存在之后,更是于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寂空与王怀炅两人,于是明明双方的同门都已经开始刀剑相向,寂空与王怀炅却有那一刻闲暇于心中生出了一丝羞耻之意,似乎这些同门追逐于那些蝇头小利的劲头,令两人在单乌的精神境界之前,硬生生地就这么矮了一头。
这种感觉虽然微乎其微,仍让这两人在接到自己同门求助的召唤之后,没有选择立即回援并与身旁的这个人划清界限,而是无比自然地对自己的那些同门表现出了一丝嫌弃之意,以及对这么一条讯息之中提出的要求生出了抗拒之意。
“既然如此,两位是不是尽快与同门汇合,或许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单乌貌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
“这当中,似乎也有你蓬莱的身影,你不需回援么?”寂空一直打量着单乌脸上的表情,此刻终于确定,单乌是真的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我与两位不同,我并不是蓬莱的主事之人。”单乌摇了摇头,“没有命令,我无权擅自行动,当然有命令了,我也必须执行。”
“我也不是天极宗的主事人,根本做不了决定,回去了也没用。”王怀炅连忙接口道,鼻子里面甚至还泄漏出了一丝没能压抑住的轻哼,显然对自己的那几位师兄的行事极为看不惯,更没打算动身回援。
“他们总觉得自己的作为是正确的是真理,哼,要是真那么正确,那么就算没有我这份力量,他们也不会吃亏才对。”王怀炅的心中暗想着,“要是没有我就不行,那么我为何一定要去听从这些弱者的告诫?”
“是了,海芙蓉,合纵连横,主意大过天的手下,这些东西都是弱者才需要的玩意。”在这心神转念之间,王怀炅已经默默下了决定,“而我要走的,是让自己实实在在地变强这样一条路。”
……
王怀炅心意已决,寂空却看着眼前两人欲言又止,似乎心中仍有迟疑。
寂空的确是甘露寺是主事之人。
并且,寂空几乎是在进入小苍山碰到单乌的那一刻便在思考一个问题——眼前的这种状况是不是单乌与那位叫做路长风的蓬莱弟子之间不需交流的默契配合,为的就是将自己,以及后来的王怀炅这两个关键人物给带离真正关系到小苍山之行成败的关键区域,好让蓬莱能够继续独占鳌头,甚至随便找个借口,对其他的两家分而击之。
因为这些疑虑,所以寂空的确是有心回去关照一眼的,然而王怀炅的任性,却硬生生地打乱了他的步调。
“就让那些俗人自己去斗好了。”王怀炅冷笑着说道,看着寂空,似乎想确定他是不是也是这粗糙定义之中的俗人。
寂空想到了之前与苏青金坛等人之间的计划——关于王怀炅身上所携带的法宝的人情陷阱。
区区一团海芙蓉,和那叫做鸫纹鼓的具有器灵的法宝。
于是这一转念间,寂空也已经有了决断。
——俗不俗全看追求之物的价值。
而与那些头脑简单成事不足的同门以及那团海芙蓉相比,明显天极宗少主王怀炅,以及他身上所带的鸫纹鼓,要有价值得多。
所以寂空也决定当一个脱俗之人。
于是寂空在沉默良久之后,面露苦笑,摇头叹道:“与那些无谓且无聊的纷争相比,小僧还是更愿意与两位一起,继续做这些积德之事。”
……
单乌一行三人继续往小苍山尾端的方向行去,而甘露寺与天极宗的那些弟子围着一团在礁石顶上的盛开着的海芙蓉,亮出了各自的法宝,一场争斗眼见着一触即发。
路长风远远地看着这对峙的场面,心中不免得意——以利诱之,以理动之,他硬是靠着自己这条舌头,让这两拨人马陷入了骑虎难下只能硬撞一个大打出手的结局。
“如果他们真能打起来,那么天亮之后天涯海阁入山,这场中局面还不至于难以控制。”路长风想到了那位和自己一样喜欢拿个扇子摇啊摇的苏青,一股不悦之意从心底泛起,于此同时的,还有那么一丝警惕。
“虽然寂空的目标也包含了天魔,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在这小苍山之中他就会与我同一立场,至于苏青……那是个难缠的家伙,我永远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会侵向于我。”路长风知道苏青根本不可能为蓬莱着想,但是为了之后的合作,苏青还是很有可能让路长风得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所以以防万一,这一回我必须先截住苏青,而不是让他又被单乌的那些奇怪行径给吸引走。”路长风默默盘算着,“同理,还有后一天的金坛。”
“至于这天魔……”路长风的另一分心思仍在他的心底默默嘀咕,“希望这个诱惑足够大,能让这么一个满是算计的联盟持续到单乌失去性命的那一刻。”
……
“你决定好怎么行动了么?”金坛瞅着天色,向苏青问了一句。
“我可不会去跟着单乌那小子去干苦力。”苏青摇了摇扇子,似乎在表示自己这么一个公子哥儿,行的都是风花雪月之事,根本不可能去干那些与血肉脂肪打交道的辛苦活。
“那么这个给你。”金坛微一沉吟,丢给了苏青一个小小的木匣,“这木匣之中是龙涎香,据说连真龙闻到这味道都能昏睡过去,你不如试一试,看看对小苍山是不是真的有效。”
苏青接过那木匣,脸上露出了小心谨慎的神色来,“你的目的是验证这个药的效果?还是打算以此制造事端?”
“你已心中有数,不是么?”金坛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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