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完了吗?”单乌环顾一圈,视线落在了人群之后的春兰身上,朗声问道。
春兰与单乌对视,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迟疑了片刻之后,竟是坦然迎上了单乌的视线。
“现在可是最后踩我一脚的绝佳时机。”单乌看着春兰,又强调了一遍,此时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单乌其实是在对着春兰说话,于是站在春兰前方的人默契地往两边分开,在春兰与单乌之间让出了一条路来。
春兰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摇了摇头,似乎表示眼下这种境况已然足够,并不需要她再出面落井下石了。
“这其实也是你站定立场的最后机会。”单乌似乎仍未放弃逼迫春兰开口的努力,甚至以眼角扫了一下陈安,示意春兰这是她向陈安以及宝光等人靠拢的机会。
“我已经不再需要立场。”春兰动着嘴唇,轻声回答道。
这几句交谈没头没尾,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单乌已经转过身,对着身侧那几位拼命将疑点往自己身上拉的蓬莱弟子微微一笑。
“你们在对小苍山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如此对一个嫌疑之人步步紧逼,实在是太过自大且愚蠢的一件事。”单乌坦然说道,“如果我真的是小苍山附身之人,那么蓬莱的末日,就在今天了。”
“这些人,虽然现在看起来仿佛一块块死肉任你们搬弄折腾,但是它们其实正是小苍山在这山头之上布下的卒子。”单乌伸手,指点着这些被安放在大厅之中的无主肉身,“如果我是小苍山那本体的话,那么眼下我只要振臂一呼,击碎这些屏障,这些肉身便会立即四下散开,以迅雷之势将场中诸人吞噬殆尽,并且繁衍分裂出足够的数目,重新融合成一个全新的小苍山——当这些小怪物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算没有活人的意识作为中枢,他们自己也可以生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智慧和思维,而且,未必就会比诸位的思维慢上多少。”
“这儿甚至还有瀛洲山上的诸位……”单乌的视线转向了璎珞朴元子等人,有些恶劣地笑了起来,“我若是小苍山,必然会指挥这些小怪物先将诸位的手啊脚啊……或者一根手指之类的,取而代之,并等到诸位重回瀛洲山后,再继续寸寸蚕食。”
“数量越大,小苍山的优势便会越大,除非瀛洲山……甚至蓬莱山上的诸位,能有那个决断,直接将这方丈山整个儿抹杀,否则这件事情,始终不会有所谓的终结。”单乌说着,摊开了手,手心一团微妙的灵光,似乎正与那些肉身之外的屏障遥相呼应——单乌手中的灵光破碎的时候,那些肉身之外的屏障便也会随之破碎。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单乌已经悄悄拿捏住了那些法阵的要害。
“你这是承认了?”灵霄子上前,拦在了单乌的面前,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只只蝴蝶一样的法宝,散发着让人迷醉的气息——这正是灵霄子的本命法宝,梦蝶。
“并没有。”单乌摇头,同时收回了手,那些肉身外层的法阵毫发无伤,“我只是演示一下,如果我是小苍山,被你们这样逼问并且无法自证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而已。”
“那么你的意思是?”灵霄子一愣,眉头便皱了起来。
“我不是小苍山,并且,我甚至可以说是小苍山唯一的克星,所以方才每一个想将嫌疑往我身上推的人,都有可能是被小苍山寄生之人。”单乌笑着说道,同时伸出手来,将方才跳出来作证之人一一点出。
灵霄子,执法队的那几个成员,陈安,路长风,邱端,李二狗,黄栌,同和子……这些人随着单乌的动作被一一指出,于是场中瞬间又空出了一大片区域,每个人都想要离这些被单乌点出来的人更远一些。
“你这番作为,是心知必死,所以要拖我们一起下水?”灵霄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或者……你是在示威?是在向执法队挑衅?”
“心里有什么,眼中见什么。”单乌上前两步,站在了灵霄子的面前,“我其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你们这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想逼出小苍山本尊的行为,实在是太愚蠢,太天真,或者,根本就是故意为之的愚蠢与天真。”
“你?”灵霄子盯着单乌,有些惊怒。
而单乌却依然淡定:“对了,我之前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活人身上的小苍山,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证实的。”
“什么意思?”灵霄子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单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你说,我应不应该为了蓬莱的未来,豁出命来证明这一点?”单乌并没有明确说出是什么方法,只是这样一字一句地将问题提了出来——他的这番声明竟让那几位元婴投影摆出了一副袖手看戏的架势来。
灵霄子路长风等人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而赤灵子看着场中情景,心中的担忧更盛,生怕下一刻场中诸人就会被单乌逼出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真相来,于是她甚至想要开口呼喊,让单乌不要太过轻举妄动。
“难道……难道小苍山最后变成了皮包骨头的一滩脓血,便是你的作为导致的?”同和子首先想到了小苍山之会结束后的那一桩难解之事。
单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让自己的视线擦过了灵霄子,转向了邱端和李二狗。
然后下一刻,世界在这些人的眼里,突然就与各自的所在割裂了开来。
……
春兰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来到了之前单乌宅邸的法阵之中,空茫一片的所在,只有自己与单乌两人。
春兰有些迟疑,单乌却已经举步向她走来。
“做事做一半可不好。”单乌摇头笑道。
“在见到师父你之前,我的确想着是如何配合路长风的安排的,但是真正见到师父你的进步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师父你的对手……不,甚至连稍微拖慢你的脚步都不可能。”春兰摇了摇头,“所以,就算我将伊伊那些变化之中的异样说出来,将师父的隐秘让诸位元婴知晓,我也根本无法影响到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点,将一切都交给你来安排。”
“你果然是看出点什么了。”单乌喃喃道,同时微微点头。
“你让我生我就生,让我死我就死——顺从一位金丹前辈的命令,总比顺从蒲璜手里那道血契的控制,要来得心甘情愿一些。”春兰低下了头,膝盖一弯,竟就在单乌的面前跪了下来。
“因为无法反抗,所以就选择顺从么?”单乌反问。
“或许我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为奴为婢,那么至少,我如今可以选择一个让我甘愿臣服的主人。”春兰的头轻轻磕在了地上,五体投地。
“起来吧。”单乌抬手拉起了春兰,同时将一团仿佛红色手绢一样的一包东西塞到了春兰的手中。
“这是……”春兰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她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那么一层红色的隔膜。
“你的血契。”单乌示意春兰将那红色布料打开。
春兰的神识在触及到那被包裹着的驯兽圈的时候,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惊喜交加的神色。
——那兽圈之中,正是沉睡不醒甚至可说是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蒲璜。
……
邱端亦被单乌直接逼在了近处,无处可逃。
“你……你要做什么?”邱端有些慌乱,左右张望,希望能找到李二狗,好问一问他自己该做些什么。
“自然是向所有人证实你的身份。”单乌轻笑,张开手,手掌中央崩开了一道血口,一团红宝石一般的血液正上下翻滚,眼见着就要往邱端的身上抹去。
“别……别用你的血靠近我……”邱端瑟缩着往后退去,“我现在依然可以调动起我的那些同类,让他们与我合体,进而毁灭这方丈山……对了,你的师父最后的那点意识,依然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
“是么?”单乌步步逼近,“那么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我……”邱端又后退了一步。
“因为你这本体如果暴露了就必然面临被抹杀或者封禁的结局,并且,我相信上面的那些人并不会因为舍不得这方丈山而让你能有什么空子可钻——你一直很清楚,惹了我,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你一直站错了立场——对那些人类来说,我和你都是怪物,我们才是同类,所以你又何必跟着那些人类一起,对我步步紧逼?被他们当枪当炮灰,却还傻兮兮地甘之如饴?”单乌的手已经几乎按在了邱端了脸上,却突然收了回去,“站我这一边吧,如此,我不会揭露你的身份,并且我会将祸水引到别人身上——譬如说,让李二狗或灵霄子来替你背这个黑锅。”
“啊?”邱端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能让你稳赚不赔的交易,而我并不在意你肯不肯接受。”单乌微微一笑,身影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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