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凰将那两颗人头放在了那些箱子之上,继而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后,沉了脸色,露出了有些悲愤的神色来。
“方回对我纠缠不清,甚至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我意图惩戒方回,却没想他竟招来了帮手……而花偲与徐兢两人是为了救我,才被此人偷袭而死。”黎凰随口解释了一句,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用她再行费心。
那些围观之人从墙头树梢上落下,或者动手收拾那些尸骸,或者清理这院中血迹,还有一些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此事还会有什么难缠后继的话,他们将为黎凰一力承担……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些人来到了黎凰面前对她表示感谢,这些人都算是昨日沙滩上那些死人的亲朋好友,而黎凰解决了方回和那灰衣人,等于是替那些人报了仇解了恨——只是这整个过程中,都没人想起来,那些人其实正是为了替黎凰杀死方回,方才遭此厄运的。
总而言之,对如今祖州坊市中的人来说,他们只承认一个道理——不管黎凰做了什么,总是有她的道理的,而一切让她觉得愤怒之事,必然是无比丑恶无比龌蹉,需要被踩在泥里方能泄恨的。
有人走到了黎凰的面前,自告奋勇要替黎凰带路,于是最终,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了方回的宅邸之前。
方回的宅邸之中布满了禁法,有人想要上前替黎凰开路,结果却险些送了命,连滚带爬地滚落在黎凰脚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搏命出丑,能得佳人一笑,竟也是此生无憾了。
而黎凰脸上的笑容更激得好些人蠢蠢欲动,于是这些人竟接二连三地,在方回的宅邸周边,摔出种种奇葩的姿势来,只求能让黎凰多看自己一眼。
一时之间,笑闹喧嚣。
……
黎凰在大笑过之后,便抬手挥散了这一场闹剧,独自一人进入了方回的宅邸之中。
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禁法,有些简单熟悉,有些却看着有些陌生,但是这些都还不会对黎凰造成影响——她的身上浮现了一层仿佛孔雀羽毛织就的衣裳,带着些噼里啪啦如同雷电一般的声音,搬开了那些拦在前方的禁法,让她在这一片陷阱之中如履平地。
——花偲所赠的霓裳羽衣,便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黎凰就这样一路深入,及至迈入了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所在,方才惊起了一片人声。
那一群无所事事的女子依然以惯常的姿态围坐于花厅之中,察觉到了黎凰的到来,众人纷纷回头,却从第一个回头之人开始,便僵硬着身体,如雕像一般,痴傻在当场。
只要一眼,她们就能意识到,出现在她们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让方回念念不忘,进而让七娘一心寻死的存在。
然后,她们就开始觉得,这样的女人,引起了这些纷争,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一件事。
于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这些女人的敌意散去,竟是对眼前的这名女子生出了一丝怜爱之意。
而黎凰则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女人一样,环顾了一圈之后,锁定了其中一处厢房,举步走了过去。
“咦?那不是……大娘的厢房?”有人惊讶地开口,可是其他人都还没能从黎凰的容貌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于是没人开口接话,只任凭这么一句突兀的问句在这后院之中袅袅散去。
黎凰的手已经按上了那厢房的门,手掌与那红漆木门之间,禁法被破解的波动越来越剧烈,显然这一间厢房对方回来说也是紧要之地,是不会让其他人涉足的。
“哼。”黎凰轻轻哼了一声,指尖一道灵力射出,撞在了某个禁法的关键之处,而在这个时候,这些禁法正因霓裳羽衣的破禁之能摇摇欲坠,受这一击,更是稀里哗啦地悉数崩散,就好像一座被抽走了顶梁柱的房屋一样。
整扇红漆木门的色泽都黯淡了下来,露出年久失修的斑驳来,继而这扇门向内打开,露出了内里如同灵堂一样的摆设。
供桌,香案,以及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悬挂的那副画——桃花坠落之际,一个一身白衣的执剑女子正回首轻笑。
黎凰抬眼打量了一下那画中女子,只觉得方回这种人,故作情深的种种表现简直浮夸至极,于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下一刻,黎凰毫不迟疑地走进屋内,掀开了墙上的那幅画卷,并从那画卷之下找到了一块活动的青砖,按了下去。
一条密道就这样出现在了供桌之下。
……
密道很深很远,尽头之处是一个存在于悬崖之上的山洞,洞口处海风呜呜地刮着,甚至时不时还有海鸟在附近盘旋。
黎凰在这洞中稍稍翻找了一番,找到了一片刻在岩石上的简陋的传送阵,毫不迟疑地站了上去。
灵光亮起,下一刻,黎凰便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海底。
——这是一个纯以禁法构建出的海底仓库。
“亲爱的。”黎凰默默地在心里唤了单乌一声,“我们现在终于又有钱了。”
……
事实上,在那诅咒所化的小鬼吞掉那灰衣人的魂火的时候,这灰衣人便可算是彻底被解决了,只是黎凰仍隐身在幻阵之中,由得其他人在那院子左近来来回回——闲杂人等越多,那魂火残留的气息便会分散到越多人的身上,到时候那天极宗就算想要追究,追到头来也只能是个法不责众。
所以黎凰索性趁着这个等待的时间,将那灰衣人以及方回的神识记忆都搜寻了个遍。
不出所料,灰衣人的确是乌鸦手下的一名干将,此次前来,是为了将九转玉露送给方回,同时督促他打探不久之前蓬莱之中的天魔之祸。
而那方回,其实一直都是天极宗的眼线,留在这祖州之中,与蓬莱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够打听蓬莱之中的风吹草动,又不至于被执法队中的人盯上,被调查出底细,以至于连累天极宗。
天极宗为了博取方回的忠心,让方回修炼了修罗体——这是一种炼体的功法,行功之时可力大无穷,开山裂石,甚至可以将人的寿数给硬生生地延长数倍,但是,要修炼修罗体,总是要与一些阴冷的毒物打交道,这些毒物会在肉身之中累积毒素,所以每过个三年五载,这功法便可能有那么一次反噬。
要解决这种反噬却也不难,而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九转玉露——九转玉露不但能够重新淬炼肉身,将那些累积的毒素排出体外,更有精进修为之效,与修罗体可谓天作之合。
这九转玉露的丹方只有天极宗才有,他处根本无从购得,于是方回为了这每三年一瓶的九转玉露,便也尽心尽力地为天极宗搜集讯息了。
而那灰衣人所关心的天魔之祸,其实方回早已搜集了足够的讯息,其中甚至有些单乌这些亲历之人才会知道的隐秘之事,只不过,方回也感受到了自己收集的这些讯息的价值,所以有意待价而沽,才没有向天极宗那黑衣人兜底透露。
于是这些留存在方回记忆里的消息就这样便宜了黎凰和单乌。
于是他们知道了蓬莱之中发生的一切,最终的结果居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小怪物难道真的能被蓬莱宗主抹杀么?”单乌忍不住自问,“可是就算抹灭了他们,那些被吞噬之人,也是回不去了啊。”
“或许对蓬莱宗主而言,肉身真的没那么紧要。”黎凰沉吟道,“他自己也就是一个灵力光团而已。”
“那些小怪物……就这样被宗主驯服了?”单乌想到了另外一种更有可能的可能。
单乌还记得当日那蓬莱宗主在研究他这肉身的底细的时候,曾经用那么几条蠕虫来实验他的血肉的杀伤力——不管那些蠕虫小怪物是蓬莱宗主从何处得来,但是显然的,蓬莱宗主已经开始试着操控这些蠕虫的行为了。
而这个吃人的小怪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个控制他人的极好的手段。
“或许对他而言,一个足够听话的安稳的蓬莱,比一个全是人的蓬莱,要有存在价值得多。”单乌沉吟了片刻之后,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其实这个可能最大。”黎凰表示赞同,“那些小怪物突然爆发式地分裂,瞬间便要了上千人的肉身,这样的举动注定了这些小怪物互相之间的协调同步不够默契,所以,被人拿住破绽直接驯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一回,做这种事情的可是一位化神高人啊。”
“不,其实我觉得驯服这些小怪物的关键其实是,这一次的小怪物们,有了比大多数同类更高一层的存在——他们有了自己的领袖。”单乌反驳了一句,“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拿住了关键,才好去控制那些枝枝蔓蔓。”
“你是想说邱端?”黎凰问道。
“嗯。”单乌认可了黎凰的猜测,终于有些释然地笑了起来。
“蓬莱之中,无事发生。”单乌重复着从方回那里搜出来的这句话,“难怪我们一路以来,竟是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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