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乌的来历不明始终是他最大的弱点,更何况他的背后最主要的靠山是那个与琉国皇帝一直不怎么对付的吃遍天。
对比而言,桑刚有朱紫国王子的身份,有朱紫国这么个实实在在的国家在身后撑腰;而皇甫真一作为隧邺城主,亦早已与周边几个城池连为一体,在这琉国边境之地扎下了深深的根基——这两股压力加在一起,可是远远重要过单乌一人单打独斗所能带来的那点好处。
这也就是说,不管单乌做了什么,不管千鹤如何偏向于单乌,当单乌与桑刚或者皇甫真一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的时候,那琉国皇帝都会优先选择与单乌相对的那一方,并趁势将单乌抛弃。
田冲或许对单乌有些私人的好感,也能替单乌的身份做一些担保,但是这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那琉国皇帝对待单乌的态度。
而单乌就算能够替田冲将撂倒皇甫真一的大势全部铺垫充分,他能不能取代皇甫真一成为隧邺城的城主,看的仍旧是那琉国皇帝心里在如何掂量。
所以,单乌在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切铺垫一股脑儿全部抛出去之后,在西卡和皇甫真一正意图联合起来以势压人,将他先行拿下再论其他的时候,先一步选择了以退为进,堂而皇之地就要抽身离开隧邺城这么一个纠纷之地。
……
单乌带着那一身淡蓝妖火,身形几个闪动,便已经来到了城外那已经归顺于自己的五万余人面前。
“我无法保证我会带你们去到哪里,但我相信,总不会比那一片烂泥塘更糟糕。”单乌站在那些修士面前朗声说道,顺便反手指了指身后那隧邺城的城墙,“信我者,就跟我一起走吧。”
而后单乌的身形穿过了那一片队列,径直向着沼泽地的方向掠了过去。
原本廿一营的修士们几乎是本能地紧跟在了单乌的身后,大有不管刀山火海都不离不弃的架势,而那些新入之人在稍稍迟疑之后,竟也掉头跟了过去,一些人甚至面带狂热之色,好像前方那片原本意味着死亡的沼泽其实是通往自己心中那理想圣地的阶梯一样。
当然还有一些人迟疑得稍微久了一些——他们意识到了这个选择并不仅仅只是离开隧邺城那么简单;他们要思考一下自己生命的意义;要盘算一下自己留在隧邺城中会面临的局面,或者说下场;要冷静的地问一问自己,方才融入那个群体之时心中对单乌生出的追随之意,究竟是源于自己的本心,还只是被那些幻觉诱导而出的一时冲动……
这些人到底还是追随单乌而去,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只要皇甫真一还是隧邺城的城主,那么等在他们前方的,依然是毫无希望的一个“死”字。
“这一去,就算同样也是个死,至少不会死得那么无用且憋屈。”这是很多人心中的想法。
于是最后一点一点稀稀拉拉的,这五万余人居然真的全部都跟着单乌离开了,转眼便成为了天边一团黑点,继而彻底消失不见。
皇甫真一和西卡等人追了出去,看到这些人的离去,皇甫真一的手指动了动,想要让自己的手下去将这些人截住,但是估算了一下双方如今这战力,特别是士气的差距,又斜眼看了一下旁边不置可否的田冲之后,硬生生地忍下了这个冲动。
“这损失可真是大了。”皇甫真一心里暗道,“这一劫过后,如果他们还在那沼泽地里安营扎寨的话……哼哼,这笔账总是会讨回来的。”
“不拦住他么?”西卡斜眼看向田冲,直接开口问道,“毕竟也是你举荐的人呢。”
“今日诸位耗费的心神也足够多了,不如暂且回去修养一番。”田冲呵呵地笑了起来,打着圆场,“此间具体事务,干系重大,我需要向陛下回报过后,才可决断。”
“如此,就等陛下的旨意了。”西卡和皇甫对视了一眼之后,向着田冲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
……
“以退为进,是么?”田冲独自坐在军帐之中,手里把玩着单乌交给他的那枚玉简,“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如果一直上赶着做些什么,的确很难让人意识到你的价值,甚至会让人觉得你咄咄逼人,气势太强,需要狠狠削弱一番才能安心……如今你却选择大干一场之后抽身而退,这留下来的空间和利益,反而会让一些人的私心蠢蠢欲动,如此,不需再做什么,便能看到想见的结果。”
“有吃遍天的支持,还有那个直通沼泽深处的传送阵,现在又带走了那么多人……这是打算自立为王的节奏了么?”田冲想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自立为王了,倒是能和那桑刚王子平起平坐了。”
“可是,那个时候,皇帝陛下还能容得下你么?”田冲的眉头再度纠结了起来,“还有吃遍天那传送阵的计划……这可是触及到底线了的事情啊。”
“你到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还有吃遍天……他给你撑腰,真的只是为了取乐么?”
……
夜,朱紫国的营地。
桑刚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静室之中,不断地检视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找出那些侵入了他的身体之后便消失无踪了的黑泥。
在从单乌的幻境之中通过那替身玉佩转移到西卡身边的时候,桑刚那兽魂的狂暴之力引动了西卡和皇甫真一之间僵持着的灵力,这才造就那一场将隧邺城城头都削平了的爆炸,而西卡也是为了在那爆炸之中护住桑刚,这才在皇甫真一的手下受了重创——这一天后来的时间里,西卡其实都是勉力强撑才算维持住了一个形体完整,一回到营地就差点涣散成了一团灵气,只能匆匆忙忙前去闭关,甚至都顾不上替桑刚检视一下身体。
而看到西卡如此狼狈的模样,桑刚自然也不好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忐忑之事说出来让西卡分心,只能先试着自己解决。
“难道我被黑泥侵入这种事情也是幻觉么?”桑刚对自己的感知和记忆都产生了怀疑,但是没有任何发现这种事情依然让他安心了不少。
“的确,就如他自己声称的,他根本就没有凭虚御风的本事,换句话说,自他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开始,我经历的一切便都只是幻觉。”桑刚盯着自己那干干净净的手掌心,喃喃地念叨着,“也是,我之前……也曾经受过他那些幻阵的迷惑……”
桑刚长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被单乌那三言两语的装腔作势就吓得引动了替身玉佩实在是说出去都丢脸的事情,于是垂下了手掌,正打算将此事抛在脑后,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就好像自己在珍荟楼里吃过那琼花冻之后的反应一样。
“明明没有吃那琼花冻,为什么会突然饿了?”桑刚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出了静室,想要找一些东西让自己的肚子舒服一些。
……
珍荟楼仍旧隐没在那防御阵法之中,没人能将它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将他怎么样,毕竟吃遍天的面子还是要顾忌一二的——更何况吃遍天此刻选择远离隧邺城不蹚这趟浑水,甚至通过一些渠道辗转告知了田冲他绝不插手的立场。
桑刚失望地发现自己没法往珍荟楼满足自己那饥肠辘辘,只能回头来吩咐自己的下属们,让他们想办法找些食物来。
这些粗略烹饪的食物当然无法满足桑刚的舌头,甚至也无法满足桑刚的肚子,于是他吃得越多,竟是觉得越饿,到了半夜的时候,竟是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随队的那位天师觉得自家这王子的食欲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便想上前检视一二,没想到手刚伸到桑刚的眼前,便被桑刚一把抓住,而后无比自然地送到口中嚼了起来,就好像那些送到他面前的烤肉一样。
那天师的手直接就消失在了桑刚的嘴里,而后那天师惨叫了一声,挣了下没挣脱,便又短了一截胳膊。
天师当机立断,抬手斩断了自己的手臂,并在踉跄着后退的时候,被身后围上来的同伴们伸手扶住。
桑刚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动静,依旧大口吞咽着那天师留在他手中的胳膊,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呜呜声。
天师的胳膊完好地长了出来,然后她和众人一起,俱是满脸惊恐地盯住了桑刚。
桑刚在啃完自己手里那条胳膊,又仔仔细细地舔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之后,方才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意识清明。
于是桑刚抬起了头来,看着那些挤在门口,满脸惊恐之色的天师以及其他下属们,有些疑惑地开了口:“你们为什么还不上菜?”
“刚才你们送上来的那块肉很好吃,而且也稍稍缓解了一下我的饥饿感……那种肉还有么?”
桑刚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惊悚的场面。
而他的那些下属们一时之间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正被众人护在中间的那位脸色苍白梨花带雨全身颤抖的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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